「我相信。我相信數以萬計的觀眾也很想知道,那個女兒流落在何方?抱歉,我不能回答你,你回家每天晚上繼續準時打開電視,結局自會分曉。」
她移步走開。他抓住她。
「她已經在找你了,而我的確需要知道她此刻流落何處。」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展先生。」
「你的女兒,她在電視上有到你,她來找你。我想她還沒找到,否則你不會這麼輕松的和朋友在茶藝館喝茶,可是那不表示你可以對此事漠不關心。」
他也許不是狂,但他顯然是個瘋子,比那兩個或其他為「她」劇著迷的影迷還要瘋狂。
「展先生,」小心地,安曼無比溫和地說︰「恐怕你是看戲看得太入迷了,把現實和劇情混淆為真了。」
「我告訴你我只看了兩集,」他不耐煩地道︰「而那是因為我要確定你和照片上珊珊的母親是同一人。」
她怔住。「什麼照片?誰是珊珊?」
「你十四歲時生下的女兒,她叫珊珊。」
「我……」安曼張口結舌。
那個女孩!
「她……她叫珊珊?」
「對。至少我們知道的她是叫這個名字。」
「「我們」?你們又是誰?」
「這不重要。珊珊本來在我暫時監護下,三天前她跑掉了,我有十足十的理由相信她是去找你了。我希望你協助我找到她。」
安曼輕輕抽一口氣。「難道……」她看著令方。「你說有張照片?」
「我帶來了。」
第三章
「我再說一次。」安曼捺著性子。「照片上的女人和我也許很像,可是我不是那女孩的生母。」
真是一團亂。她沒想到世上會有個和她面貌如此相似的女人。女孩說的話竟是真的,不是瞎掰胡謅。
「你承不承認不要緊。你不承認,事實上我不會太意外。我只想知道珊珊現在何處。」
「我不喜歡你的口氣,展先生。」她的耐心開始消失,不悅逐漸升起,她的口吻和他一樣冰冷。
「那很抱歉了,我沒有責任取悅你。」
安曼氣結,卻無話反駁這一點。
「你對這個女孩的熱誠和關心令人感動,展先生,可是我實在不知道她在哪。借你一句話,我沒有責任要看住她。」
「照你所說,她找到了你,要求你認她,你卻把她趕出去,你的作法,是不是太殘忍了?」
「首先,她不是要求,她一口認定我是她媽媽。其次,我沒趕她,我提議借地錢,或親自送她回家。」
「真感人。她明明沒有家,而我確信她會告訴你她沒有家。」
「她是說了,但我不認識她。盡避如此,我也盡了心力幫助她。我試過了。」
「顯然試得不夠。再者,安曼小姐,不認識和不認,中間有很大的差別。」
「哦,對不起了,」她學他的譏誚口吻,「我的中文素養沒有那麼高深。」
令方靜默半晌。
「抱歉,我不該對你發火。」
安曼嘆一口氣。「所謂禍從天降。」
「我想你有你的苦衷。」
她瞪住他。真要命,怎麼解釋都沒用。
「你說她去找照片?」
「她是這麼說的。」
「而你乘機把她的東西丟在大門外,鎖上門離開,以防她再回來找你?」
安曼用手支住頭。上帝,這一天可真熱鬧。
「你又開始話語里夾檜帶棍傷人了,展先生。」
他抿緊雙唇。「我就是想不出何以一個母親能狠得下心置親生女兒不顧。」
「我、不、是!」她忿忿喘氣,「算了,我今天說了太多遍這句話。我不是就是不是,隨你愛信不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安曼。你的作法,你可明白那深深刺傷了珊珊的心?」
「倘若她是我女兒,是的,我罪無可恕。可是我根本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就算你是個陌生人吧,你又何能忍心不理會一個無家可歸、舉目無親的女孩?她若遇上歹人,給拐去當雛妓,你能不心中有愧嗎?」
「那個女孩,別人不被她拐騙就不錯了。」
「那個女孩有個名字。」
「你告訴我之前,我還不知道呢。」
輪到他瞪她了。「你連問都沒問她的名字?」
「好像她是頭小綿羊,有問必答。」她悻悻道。
「听起來她倒和你說了不少話,在和其他人相處時,珊珊總是三緘其口,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
「那麼對于她的身世背景,你是用猜的?」
「她告訴我的。」他說,按著補充,「一部分。絕大部分是來自她在青少年輔導中心的個人資料。」
「青少年輔導中心?你是耶里的律師?」
「我是……義工。」後面兩個字,他在喉嚨里含糊咕噥,仿佛說出來令他很難為情。
怒氣遽而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份敬意。
「照片既然在你身上,」安曼平和地說︰「找不到,珊珊一定還會回來我的住處。以她白天那副堅決的賴皮相,我想她會留在那等我回家,也許我們現在回去,她已經在那了。」
「我確信她會回去找你,但是她有到你不在,而她的東西給扔在門外,她不會待著等你回去向你乞憐。」
「我沒有把她的帆布袋「扔」在門外。我只是……」安曼懊喪地爬梳一下頭發,「我以為她是那些熱情過度的影迷。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我想她該會知難而退,乖乖回家的。」
「你對未成年影迷和成年影迷的待遇差別大大了吧?」
他又在苛責她!
「成年影迷不會跑上門非要認我做親生母親。」
「說不定是認你這個被她當年不得不遺棄的女兒呢。」
「呵,不無可能呢,那麼一來,我不單是殘忍得不認骨肉的母親,還是個不認生身母親的不孝女。前面右轉。」
令方照她的指示轉彎。
她是那麼的生氣。他一直以為女人生起氣來,再美也立即變得丑陋可憎。他沒想到她生氣的樣子,使她看起來更美。
或許因為直接的情緒反應,顯得人性化,較真實。
但誰知道這個螢幕上贏得萬千影迷的心的女人,是否演技太精湛,且演戲成習,時刻都在表演?
他們下車之前,兩個人都看到她放在大門外的帆布袋不在了,也不見珊珊在附近。
「不許說!」安曼警告他。
「說什麼?」
「說「我說過了吧!」。」
「我是說了她……」
「我告訴你不許說!我又不認識她。你當然比較了解她。」
這時候發怒無濟于事,令方雙手叉在褲腰上,冷靜思考。
「她來找我之前既是住在你那,或許她又回去了。」安曼猜道。
「我想到了。可是可能性不大,她怕我責怪她,更擔心我一氣之下把她送回輔導中心。」
「輔導中心很可怕嗎?」
「珊珊二歲起就在家扶中心、輔導中心這些地方……」他停住,思考合適說法。「轉來轉去,對她來說,這些單位是她被轉送往不同寄養家庭的輸送站,你喜歡自己被當作一項貨物般送來送去嗎?」
「你對我瞪眼做什麼?我又投在這種單位待過。」
「你真幸運!」
「我受夠你的冷嘲熱諷了。這件事我所能做的到此為止。她要尋找生母也好,你要大街小巷去找她也好,全與我不相干。你請吧,展大律師。」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臂,雙眼冒火。
「你為了顧全你的身分地位,不願過去的事曝光,我能勉強理解,可是不關心女兒的死活安危,未免太沒有人性!」
「不必太勉強,大律師,我不需要你的理解。」
他听不見她似的,繼續低吼,「話說回來,你的過去,據我側面了解,似乎已人盡皆知了,還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