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失笑。「我不以為他有意征服我。」
「你是當局者迷,我可是把他盯著你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亂講。他坐在我對面,看著我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和人說話直視對方,本來就是種禮貌。」
「他也可以看著我呀,轉個頭難道會扭到他的脖子?我看他對你心存歹念。」
時雨搖搖頭。「亞男,只有你認為我"秀色可餐",我還沒踫過有男人像你這麼注意我。」
「老天,還好你這句話是對著我說,教別人听見了,會以為我們鬧同性戀哪!」
時雨回到座位上,看到電腦,稍微轉好些的心情又黯淡下來。
這一個星期,她其實好幾次都想把她改掉的輸入密碼改回來,她也不確定她在怕些什麼,她曉得她的反應純粹是心理作用,她的行為荒謬不可解。
「可是我這麼想念他,想得心神不寧……」她不安地喃喃自語,「想得我沒法工作,沒法面對他……」
這是不是……愛呢?
她怎能愛上電腦呢?
最困擾她的是,當她想念曦宇,她是以想念一個「人」的心情和感情在想他,曦宇不再是「它」,不知幾時起,她真的已經把曦宇擬人化了。
「亞男說得對,我是得了絕癥了。」她苦惱地捧著頭。
啊,電影里的情節竟然發生在她身上了。不同的只是曦宇——她的電腦——沒有愛上她。
時雨用力甩甩頭。不行,她不能再任自己卡在這個牛角尖里。
她要和曦宇談談。
談什麼呢?她總不能對他,不,是它,說︰「曦宇,我想我愛上你了。」
太荒唐啦!電腦若是會笑,听到她這句話,八成會笑得所有網路統統短路,電線也會打顫。
有人敲著電腦室的玻璃門,時雨抬頭,克強對她詢問地微笑著。她按下紛亂的思緒,回以淺笑,招招手。
他推門進來。「對不起,我打擾你了嗎?」
「沒有。你們開始搬了嗎?」
「差不多要開始了。你有空嗎?順便今天下班後,若你肯賞光,我請你吃晚飯。」
時雨輕輕皺一下眉。看來亞男對這人的看法畢竟是正確的。
「我下班後要上課。」她淡淡回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她和他一起走過走道,步向出口部辦公室。時雨謹慎地和他保持著距離,她扶著走道牆邊走。
「上課?」
「哎。」
「能告訴我你上什麼課嗎?」
時雨不想告訴他任何關於她的事。
「你們的擴大工程會要進行多久?」她不答反問地改變話題。
「最多不能超過一個星期,施工時間太長會影響其他人工作。不過你放心,我們工作時會盡量減低制造噪音的可能,以免妨礙整個辦公室的安寧。」
時雨工作的電腦室是獨立的一間辦公室,四周采用的特制隔音玻璃,可將外面的聲音完全隔絕,因此對她不會造成影響。
「我一進到貴行,每個人介紹別人或自我介紹,用的都是英文名字,所以你和彭小姐給了我相當特別的印象。」
「是嗎?」
他瞥視她,「你不大愛說話是嗎?」
「我不擅交際。」
他忽然站住,時雨只好也停下腳步。
「剛才你還很友善。時小姐,我冒犯你或彭亞男了嗎?」
他語氣誠懇,又問得這麼直接,時雨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沒有,不是。」她訥訥道,「我……不習慣和陌生男人單獨在一起或談話。」
克強微微牽起嘴角。「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太唐突,我感覺你和彭亞男與其他人都不同。既然我接下來至少一個星期將每天在這出入和工作,我想你若不把我當成個大野狼,我會自在些。」-
時雨兩頰一陣熱。「沒人把你當野狼。」
他點點頭。「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我想……」時雨聳聳肩,「沒什麼不可以吧。」
「太好了。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建議我們省去先生、小姐的稱呼,我就叫你時雨,如何?你可以叫我克強,或巴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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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個新朋友。」時雨的畫筆輕輕刷遇畫布。
「咕。」貓頭鷹在她肩上斜著腦袋,用批評的眼光打量她的畫。
「是個男的,他叫巴克強。」
「汪。」拇指繞著她的椅子跑來跑去,跳上跳下。「汪汪。」
「還沒畫完啦,拇指。」她柔聲安撫小狽。「我說到哪了?哦,對,巴克強是個室內設計工程師。」
「咕。」
「這是朵含苞的荷,博士。一朵……憂郁的荷,它不想展開眼楮,不想展開,讓人看見它的愁郁。」
「咕咕,咕。」
「不,我不是在畫自己,這是河塘里的荷花,博士。我要是把自己放進河塘,我就會淹死了,我不會游泳。」
她作畫的筆頓住。
「但是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我快淹死了。」她輕聲地說。「怎麼辦呢?我還是想他,好想和他說話。」
「咕。」貓頭鷹轉向她,嘴輕輕觸踫她的臉頰。
「哦,不行哪,我這麼久沒理他,他叫了我好幾次我也沒回答,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決定不睬我了。」
「咕咕。」貓頭鷹在她臉上輕吻似的啄了兩下。
「試試看嗎?」時雨思索著。「嗯,我不知道耶。不過,假如我真的愛上了他,我不一定要告訴他呀!」
「咕。」
「汪。」
時雨轉頭親一下貓頭鷹,低首對她腳邊的狗笑笑。
「沒錯,那麼就要他僅只把我當朋友,我和他仍是好朋友,就不會弄得像"無解的愛"里面那麼復雜又悲慘了。」
「咕咕。」
「汪汪。」
「太好了,謝謝你,你真不愧是博士。」
時雨這次賞給鳥一個響吻,然後丟下畫筆,跑進工作室兼書房。
◎◎◎
紐約
會議廳裹,出席這場東岸金融家年度經濟年會,來自各大銀行的股東、董事們,睜著愕然的十幾雙眼楮,看著紐約金融界最年輕、來自台灣的CTB銀行副總裁兼總經理,接了個電話後,匆匆告急離開開了一半的重要會議。
這里面最驚愕不置的,是CTB的股東之一,掛名總裁的曦宇的父親,他正打算在這次會議中宣布將他的股份完全轉移給他的獨子。
這些時候曦宇只要因公非離開辦公室不可,總會叮囑他的秘書坐到他座椅上,隨時留意電腦螢幕,一旦收到呼叫他的訊息︰Art,或曦宇名字的英文拼音,不論他在何處,她務必通知他,絕對不可延誤。
曦宇急急忙忙由洛克斐勒廣場跋回辦公室,一路上又是超速又是闖紅燈的,他完全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著時雨終於回來了,而似乎他若不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他便將永遠的失去她。
「她還在嗎?」他一進辦公室就急促地間。
「呼叫持續了三次就停止了。」秘書立刻起身,走出他辦公桌後的座椅。
「謝謝你。請為我帶上門,還有,我通知你之前,擋掉我所有的電話。」
他坐下,手指飛快移上字鍵。
「時雨,是我,曦宇。我回來了。」
老天,他焦灼地祈禱,希望她還在電腦前面。
快呀!別走開,不論你在哪,听到我吧。
「時雨,時雨,你在哪?」
「你在哪呀,時雨?」
◎◎◎
台北
「唉,好吧,好吧。」時雨把跳著叫個不停的拇指抱起來,舉到畫布前。「你看,沒有騙你吧?」
小狽掙扎著要下去。
「真是的,跟你說了還沒有畫好嘛!」
她一放它回地板上,它又繞著她的雙腳跳來跳去,叫聲顯得十分興奮,又像是不耐煩。
「你是怎麼回事啊,拇指?你吵得我沒法……哎,你干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