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踏步跨過院子,轉眼間便越過她,推開門,神色自若地走進房子。綃瑤立刻追進去。
「喂,你不能就這樣大搖大擺進別人的家。」
他轉過身,臉上殺氣騰騰的表情駭了她一跳,可是她阻止自己被他嚇著。綃瑤鎮定地挺直背面對他。畢竟,這是她的家。
「我已經進來了,你想怎樣?報警嗎?請啊。」
她發現他不吼叫時比他吼叫的聲勢更嚇人。
「最好再把新聞記者也召來,我很樂于公布你所做的好事——當我不在香港時,你和我的前妻對我所做的一切。」他「前妻」兩個字是咬在齒縫里說的,他用他眼楮中的寒光指控她。「我很願意讓全世界每一個人都知道你們這兩個惡毒的女人所做的事。去叫所有的人來吧!或許我因此聲名大噪,電視台會邀請我去接受訪問。」
綃瑤感覺出事有蹊蹺,她卻不知問題出在哪里。她冷靜地深吸一口氣。
「黑先生,你說的若是你和向敏妍的離婚案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據合法程序。我在法庭上提出證據,法官依據那些證據作出判決,你若有問題,應該去找你前妻,或找法律部門上訴。」
「多謝你的建議,法官都是又老又發了福的男人,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既年輕又漂亮,正是緩和這項無稽的判決帶給我的痛苦的最佳良藥。」
他靜靜審視著她的目光好像已經剝掉了她的衣服。綃瑤不自禁地退後一步,伸手抓住家居棉袍的圓領。
「不錯,」他輕柔地頷首肯定他的決定。「你是最佳人選。」他舉首環視寬敞的客廳。
「這里也是療傷的好地方。」
說完,他從容地走了出去。
他不會這樣就走了吧?綃瑤既覺松了一口氣,又狐疑而納悶。
沒多久,他又進來了,看到他拿進來的行李,綃瑤倒抽了一口氣。
「你……」
「我坐計程車來的。我以前有輛很好的車子,但是你幫著向敏妍把它用不法的欺騙手段弄走了。欺騙,這是關建字眼,親愛的大律師,要牢記在心哦。還有,既然你們把我拐騙得一毛不剩,計程車資算你的,應該不為過吧?」
「你!」
綃瑤為之氣結。不知為什麼,她還是拿了錢去到大門外,替他付了計程車錢。
她回到客廳時,他正站在那幅她母親買的畫前欣賞著。
「品味不錯,可惜是假的。」他面向她,表情和語氣都極盡諷刺。
出去付車錢走這一趟,綃瑤倒冷靜了不少。
「黑先生,我沒有必要為你付車資,但我付了。你若需要錢,我也可以借你一些,但是你要離開這兒。立刻。」她一手指向門。「你只有一分鐘時間。」
他眯起眼楮。「你在威脅我嗎?」
「是『你』威脅我!是『你』站在我的房子里。是『你』非法侵入私人住宅。」
他考慮了半分鐘。「好吧,你沒有威脅我,我原諒你。」
綃瑤簡直氣暈了。「你『原諒』我!難怪你太太要和你離婚,你這人完全不可理喻!」
他的唇好笑似的往上一翹。「『我』不可理喻?」他柔聲反問,朝她邁近一步。「我的妻子趁我不在時離開我,並且帶走我的房子、車子和所有的錢。」他又走近些。「我打電話給她,你猜她怎麼說?」
綃瑤小心地退後,眼楮瞪著留意他的行動。「我怎麼知道?」
「她說︰『你該去找我的律師。』所以,精明美麗的『律師』,我就來找你了。現在,你若想訴諸法律,請便,我不在乎,住牢房和住酒店都差不多。順便告訴你,此刻還不是我最不可理喻的時候,我最最神智不清時,是在婚禮上說[我願意]那一刻。」
綃瑤無法不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變化。那一閃而逝的悲意和自嘲自諷,莫名的拉住了她的心。
「今天的事我不追究,黑先生,但是你也不能住在這。」她平和地說。「我幫你叫輛車,送你去酒店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堅決地搖頭。「我沒錢住酒店,我也絕不住酒店。我住這或你報警送我去坐牢,你自己決定。」
綃瑤為難地揪眉。「你沒有親戚或朋友嗎?」
「朋友?我落得一窮二白,還不夠落魄嗎?教我去給朋友笑話?謝了。我有一個前妻,她算不算親戚?不過我認為對她最恰當的稱呼該是強盜,更好的名稱是罪犯,而你是幫凶。」
綃瑤揮一下手。「我拒絕和你討論這件事。你非走不可,否則,黑先生,你很清楚,我『是』可以報警逮捕你的。」
他沉試片刻。「這樣吧,」他說。「我讓點步,星期一我會找個臨時住所。」
「今天為什麼不行?」
「我累壞了。」他非常柔和地說。「飛行了千里,沒有片刻休息,一回來就發現……」
「好吧,好吧,」綃瑤不想再听他提他身無分文、被騙等等,好像她真的是禍首之一似的。「你可以暫時住客房,但星期一一早你就得離開,懂了嗎?」
他提起行李箱。「客房在哪?」
「上樓左近第一扇門。」
看著他上樓以後,綃瑤用手抱住頭。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香港耶!她自美國回來這兒時,固然發現香港社會、文化都和以前大有不同,同時她在美國的幾年也見過許多古怪的人和事,可是像這種事,而且發生在她身上……她瞪著地氈,茫然的搖搖頭。
忽然她感到有人看著她,便抬起頭。黑澤光回到客廳來了。
「如果我自己去廚房找點吃的,你不會介意吧?從昨天登機後我就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下機之後更是胃口全失,現在我心情愉快了些,肚子餓了。」
仿佛印證他的話似的,他露出了自露面至今的第一個微笑。
她則瞪著他。「你可以睡客房,也可以使用廚房,但別想我陪你,所以別盯著我。」
他微笑著眨眨眼楮。「不必擔心,律師,我很懷疑我會對搶走我所有財產的女人發生興趣。在我眼中,你的鼻頭和隔壁那條狗一樣長了個大肉瘤,所以你很安全,我不會踫你的。」
他嘻嘻笑著走向廚房。
她知道她竟然允許他住在這實在犯了個大錯。她的舉止也實在怪異。她自己都找不出理由解釋。
接著,綃瑤听到廚房傳來櫥櫃開關和碗碟踫撞的聲音。隔了一會兒,又听到一陣嘶嘶聲,然後啪啪的。
這人在搞什麼?她走進廚房,他正站在爐子前面,握著平底鍋的把柄。
「我想你應該了解,黑先生,」綃瑤用她最清晰堅定的聲音說。「我專門接辦的是離婚民事訴訟,我不是刑事律師。客戶來找我,我依據他們提出的訴求為他們服務,我不必,也沒空,更沒有時間一一去調查他們的誠信度。」
他回頭看她一眼,便回去繼續專注他握住的鍋子里的食物。
「綃瑤,親愛的律師小姐,」他嘲弄卻溫柔地說道。「我以為我們不再討論這個案子了。現在,做個好女孩,讓我好好吃完我的早餐,免得我消化不良。」他唇上點上一個淺淺的笑容。「要吃一點嗎?」
「不要!」
「是乳酪奄列耶,真的不要?」
「不要!」她忽然看到在櫥櫃上的空蛋盒。「你用掉了我所有的蛋!」
他無辜的聳肩。「本來也沒剩多少。」
「沒剩多少?」她氣得對他吼。「至少有九個或十個。」
他整個身子轉向她,臉上毫無表情。
「這幾個蛋就這麼舍不得嗎?我可是下金蛋讓你和向敏妍發了一筆橫財的金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