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這麼說,淡菲真是松了一口氣,心上巨石全放了下來。
游鎮坤察顏觀色,知道淡菲用情已深,又關愛備至地說︰「小魏紫啊,游Sir告訴你,我年輕的時候,比呂洞賓還多情,還風流!但是名姬艷女,皆可幻化;倚翠偎紅,盡如春夢!世間的情愛歡欲,總讓痴心男女付出很大的代價,吃盡了苦頭,到最後,還是清風明月,一切都成空!你是一個聰明人,不要就這樣走進死胡同,把自己困住了!」
他自己說著說著好像也被感動了,更好像為自己的身世感慨萬千一般,又長又重地大嘆一口氣。
淡菲俊眉深鎖,只任他句句全玉良言如同千縷游絲般,往心海深深地滲透。她在幽深的冥恩中浮沉著,魂魄如同出了竅。
「淡菲啊淡菲,听游Sir的話,別再沉迷不悟了,要做個瀟灑如仙、光潔如鏡的第一流人物!」
恍惚中,游鎮坤的聲音又一次如同空谷傳音般,蕩進了她的心海……※※※
晶珊陪著淡菲,在醫院的中庭散步,正漫步走回病房。
這是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淡菲的狀況仍在持續好轉中,因為再要謹慎地觀察,她接受醫生的建議,繼續留在醫院調養,何況,她根本還沒調適出一個平衡的心情,如何回去辦公室面對秉文以及所有的人?
她在內心深處秘密地醞釀,轉化著許多想法,沒有人知道。
從長長的走道望過去,她和晶珊同時看到病房門口站了一個人。
是來探望她的吧?除了晶珊,還有誰會一大早來看她?連父母親和小弟都還在利用難得的假日補足睡眠呢!也不會是秉文,自從那次訣別式的探晤之後,他回避著她,即使再來探望,看來也只是客套地盡著禮數而已。
她們緩緩走近,那人定定站在原處,張大一雙眼楮盯著她們。
她們和他三個人,三對眼楮在同一個時間交會時,一種極詭異、奇怪的感覺在三人心中同時升起。
他們彼此感到,對方是何等陌生卻又何等熟悉,難于辨定卻又似曾相識……只是遲疑了幾秒鐘,他們終于確認出對方。
「淡菲!晶珊!」
那個高艘、年輕卻又顯得疲憊蒼老的男人,如夢初醒般開口喊了出來,眼楮直直盯著淡菲。
是司徒志剛!
晶珊睜大了眼楮,驚詫得幾乎忘了呼吸。
「是志剛!你怎麼回來了?」她忘形地驚喜低呼,又轉臉去看淡菲。
淡菲臉上只有一片錯愕,一對濃眉深鎖著,既沒有笑容,也沒有開口,只是冷若冰霜地看著司徒志剛。
「淡菲,是志剛?!是志剛回來了!」晶珊激動地搖著淡菲的手臂,仿佛以為淡菲還沒認出來人一樣。
沒想到,淡菲冷漠的表情還是一點都沒改變,而且視若無睹地從志剛身邊走回病房去。
晶珊無法理解,為什麼淡菲對伊人歸來,竟沒有一點喜悅的感覺?轉念一想,也許她對志剛是因愛生恨吧,她曾經用整個生命去期待他,用許許多多的眼淚與嘆息去守候他的音訊。也難怪,她對他的怨恨使她在重逢時對他冷眼相待。
晶珊還是非常非常興奮,她知道,志剛歸來就如同救星降臨,她和淡菲、秉文之間僵化的關系將因此而得救,淡菲不知情歸何處的迷惘將回歸原位,得到化解,從此好事成雙,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因為這樣的直覺想法,原本終日強顏歡笑的她,才真正露出了如許燦爛、興奮的笑容。
她看見志剛為了淡菲的冷莫反應而踟躕發呆,溫柔體貼地安慰他說︰「你這麼久沒有消息,難怪淡菲恨你!她有多麼在乎這件事,你知道嗎?」
司徒志剛面色凝重,沉思了一會兒才不安地說︰「她怎麼生病的?」
「這……說來話長,」
晶珊踟躕著該怎麼回答,只好告訴他︰「反正你回來了就好了,快進去和她好好重逢吧,我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
晶珊這麼說,自然是讓司徒志剛認為淡菲是因他而病的。
他推了再門進去,再把門帶上。淡菲雙了抱胸背對著他,望著窗外,似乎就在等著這一刻。
他囁哺著,輕輕喊她︰「淡菲……淡菲……」
她文風不動地站了那里,不理不睬。
他再也無法忍受,朝她猛撲而去。
他緊緊擁住她,探索她的唇。
淡菲狠狠把他推開,他再次撲擊,她給了他一個清脆的大耳光。
「你打得好,打得好……我知道你恨我!」他捂著臉,一綹頭發垂在額上。
「我打你,不是因為我恨你,而是厭惡你毫無教養,像一只瘋狗在亂咬!」
她目光犀厲地瞪著他,令他不寒而栗。
他驚詫到極點地凝望她,打量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變了這麼多,而且這樣對待他。
她瘦了太多大多,顯然是吃盡了苦頭。
唉……他又重又長地吐出一口郁悶之氣,歉疚、無奈又苦惱地向她解釋︰「別這麼恨我,別把我當個洪水猛獸,當做仇人好不好?你看看我!我求你看看我!難道我比你好嗎?要在今年以前拿到學位,你知道我壓力有多大嗎?」
的確,在她面前苦苦哀告、解釋著的男人,面黃膚燥、身形瘦削,甚至站在那里,還顯露出三分未老先衰的佝僂,他哪里是當年唇紅齒白、意氣風發的那個校園才子?
可是,她竟然一點也不感到心疼,一點也不感到憐惜,還是定定站在那里平視著他,真的像冷眼旁觀一只瘋狗在腳跟邊哀嚎求饒一樣。
「淡菲,你為什麼要頑固得去死守那些分開兩地的人,必須靠魚雁往返才能維持感情的鬼信條?我們之間的感情,還需要那種形式嗎?你看看我,已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我連睡覺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他終于停了下來,攤著雙手向她乞憐。
「你以為,我在痴痴等你?我應該痴痴等你?」她也終于開了口,剛冷的語調充滿了嘲訕。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我對不起你!我也是熬不下去,跑回來了不是嗎?我特地回來看你,伯母告訴我,你病再不輕,還好我及時回來,沒有太遲……」
「錯了,太遲了。」
她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仿佛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不,我會補償你,我要帶你叫英國去。你這麼恨我,表示你還是愛我的,讓我補償你!」
「不,不,太遲了,我對你的感情已經死了,完完全全死了,而且,我已經變心愛上另一個男人。」她冷笑著告訴那個自私的男人。
「那是不可能的!你不過是想刺激我,不過是想泄憤,對不對?是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我接受你的懲罰,你打我、罵我、污辱我,我都接受!」
「不,司徒志剛,你別再自做多情了,我恨本不是因為你而生病的,而且我真的愛上了另一個男人,這是事實,我不會和你開玩笑。」
「那個人是誰?告訴我是誰?我要殺了他!」
他看她那麼冷漠,那麼冷靜,不再不開始當真。三年與外界隔離的苦讀,已使他的身心失去了平衡,他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失心發瘋的可能,他需要慰藉,不能再受刺激,這也是他突然決定回國的原因。
「說呀,他是誰?我如果得不到印證,死都不會相信!」他狂吼。
她知道她必須給他一個答案,讓他死心。
「他是我的上司。晶珊也知道,你可以去問她,向她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