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嘉茹在意大利讀書時,在我和朋友合伙的畫廊打工。從我認識她,她一直都是自力更生,常常還要寄錢給她媽媽。我可以做證,她沒有拿邵逸達一分錢。她最苦的時候,吃白面拌醬油,都不肯接受我在經濟上給她任何協助。」
「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父親寄出去的那些錢都到哪去了?」
易風當然沒法回答。她離開他辦公室時,和他幾乎也可以算是朋友了,她的握手和她的為人一樣,干脆明快。不過除了咬牙切齒的詛咒嘉茹的母親,其他的她要他自己和嘉茹談。
「我答應過關于她的事絕不向任何第三者說。身為她的好朋友,我有義務尊重她要保護隱私的意願。」
敬桐沒有說嘉茹已告訴他一件對她而言,該是她最最不願透露的事。祖安竟是嘉茹的親弟弟。這個事實至今仍震撼著他。
再三猶豫、考慮之後,敬桐打了電話給邵老。他果真在醫院,但是堅持他只是遵從醫生的指示,住幾天醫院,做個詳細的健康檢查。
既不確知邵老的真正身體狀況,敬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怕邵老知道嘉茹執意不見他,會受不了打擊。
如今看來,他唯一的途徑仍是設法說服嘉茹。看到她那麼痛苦,他如何忍心對她施加壓力?盡避是無心之過,他還是傷害了她。
***
嘉茹放下筆,閉上疲累的眼楮。初步設計藍圖總算完成了。她明天必須帶著它去「捷英」,看敬桐有沒有意見,若不須要修改,就可以準備開始裝修了。
想到要見他,她的心情沉重起來。她多麼希望他不是她父親的手下,或者他不要這麼不死心的非要管她的私事,一切便要簡單得多。
她吸一口氣,又嘆一口氣。短短的時間內,她居然讓一個男人徹底的顛覆了她的生活。先是容許他進入她的家門,進而進入她的屋子,嚴重的影響了她的生活,破壞了她嚴守的自定原則;今天更讓她一古腦地說出了她多年來閉口不提的許多家丑。
她母親再怎麼不檢點,再怎麼不是,終歸是她的母親。嘉茹因此總竭盡全力保護她的母親早已自毀的尊嚴。
其實真正可憐的是祖安。她跳起來,疾步走出工作室。她太專心繪圖和寫計畫了,忘了電視畫面一片花白地嘶嘶響,祖安歪倒在地板上睡著了。咖啡趴在他的旁邊,和他頭踫頭地打著鼾。紅茶站在電視前面,斜著黑腦袋,轉著眼珠,似乎在納悶螢幕上為何無聲亦無影。
嘉茹關掉電視,彎身輕輕叫了祖安幾聲,結果還是得抱他上床。他瘦伶伶的身子勾起她一陣心酸。咖啡鑽到床腳毯子底下,紅茶飛上床頭,大大打了個呵欠。
「「晚安。」它說。
嘉茹微笑。「晚安,紅茶。」
她出來關客廳的燈時,听到院子里有異聲,便走到窗邊往外探。漆黑的夜襄,她依稀瞥見院子里有個高大的人影。
嘉茹在這住了這麼多年,還沒遇到過小偷。小偷來到這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偷。三更半夜的,那個人在她院子里做什麼?」
她打開客廳門,走了出來。那人听到聲音轉過身之前,她已認出他的身影。
「敬桐。」嘉茹吃驚地喃喃,然後冷著臉,她朝他走過去。
「不要問我這時候在這干嘛。」他先開口。
眼楮一轉,嘉茹更吃驚了。他幾乎釘完了所有他上午帶來的木樁。
「你瘋了。」嘉茹低語,仰向他。「你這是做什麼?」
「你要听真話?」他表情和聲音俱十分苦惱。「自從見到你,我就不知道我在做什麼了。」
這個人,他總有本事教她一顆心波瀾萬頃。她不自覺地伸手拍他挽起的袖子上的泥土。
敬桐就勢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他。
「不。」她身子往後欲退開。「不要。」
「不要太靠近妳?太遲了,嘉茹。」他用雙臂圈住她。
「不……」他身上的汗味、泥土味和男性特有的氣息令她暈眩無力。
「不要吻妳?現在不會。現在我只想抱著你。你也需要有人抱著你。」
「我不要……」
「要,嘉茹。」他不容她退卻或反對,擁緊她,把下顎輕輕靠在她頭上。「需要別人不是罪惡,也不表示軟弱。你一個人承擔一切太久了,嘉茹。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是請你容許我抱著你。」
她半晌無語,慢慢地,她放松了緊繃和抗拒,把臉挨靠上他的胸膛。
「不要讓我哭。」她低語。
「妳若想哭,我不會阻止你。我們都有需要大哭一場的時候。」他柔綬地輕撫她的頭發。
「我沒有發泄的權利,我負擔不起。哭過後沒有讓我好過些,我只覺得更喘不過氣來。」
「告口訴我,嘉茹。有什麼苦和委屈,都說給我听,我就在這。」
她仰起臉,睫上閃著淚光。「不要給我太多,不要逼我說得太多,否則明天我會後悔,會恨自己,會恨你,而恨是無濟于事的。」
「沒關系,你恨我好了,但是不要後悔。我不後悔認識你,嘉茹。我只後悔沒有能早一點認識你。」
她輕嘆。「我希望能在別種情況下認識你。」
「嘉茹。」他輕吻她的前額,然後嘴唇滑下她的鼻梁,來到她的唇上。
「不公平。」她低聲說,卻並沒有真的抗議或反對的意思。
「什麼?」他微微拉開一些些距離。
「凌晨一、兩點是我最脆弱的時候。」
他嘴角間漫開一抹溫柔的笑。「我會記住。」
當他的唇再落下來,她的雙臂繞上他的脖子,迎接他的吻。
這一吻包含了安慰和需要--對他們兩人都是。他非常輕柔地吻著她,但他的氣味性感、強烈而誘人。剎那之間,加了進來,他們都感覺到血液開始沸騰。
他們的唇開始由輕柔的接觸轉為糾纏,身體不自覺地向對方靠緊。她全身悸動,他也一樣。
上次那一吻之後,她一直禁止自己去想它。這一刻,她明白了她多麼渴望它再發生。在他唇下,世間、生活裹的一切丑惡和重擔,似乎都不翼而飛,因為它們才是她真正要忘記
吻她肯定會上癮。只有這個時候,她不會用冷漠和自衛的冷硬外殼把他隔開。這個時候,她不是令人費解的凌嘉茹,也不是他處心積慮要挖掘底細的邵嘉茹。她是個他想要的女人。哦,老天,是的,他要她。他可以感覺到她也要他。
但是她有太多禁忌。她關閉自己太久了,她不習慣一下子暴露自己,而他已使她揭開了
嘉茹把自己拉開。「我不該這麼做。」她喘息地低語。
敬桐用指背輕撫她發熱的臉頰。「妳不用怕我,嘉茹。」
「我不怕你。」她怕的是他對她的影響力。
「我倒很怕我自己。」敬桐輕笑一聲。「我怕一不小心再說錯話,你再也不肯見我了。」
她回避他話中的意義,環視他完成的工作。「你來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好幾個小時吧。」他聳聳肩。「我要為我白天說的一些話道歉。原諒我好嗎?」
她靜默了一下。「不怪你,你不知道內情。」
「我勾起了你的傷心往事。」
「它們原本就在那。我很少想起,回憶……太痛苦了。」這男人何以總能令她說出心底的的話?
敬桐凝視她,無法用言語安慰她。他看看屋子。
「祖安睡了嗎?」
「嗯。」
「我進去拿兩張椅子出來,我們坐在院子里聊聊,好不好?你困了嗎?還是我回去,讓你休息,明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