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敬桐也覺得這樣平平淡淡的很好,她永遠一致的反應也不曾讓他感到索然,反倒讓他不必牽掛、縈念的可以專心于他的工作。他想細水長流的感情本來不應該、也不需要像電影上那麼激蕩人心弦,愛得激烈又瘋狂。但是認識嘉茹以後,他本來所相信、自信的感情理論,完全被他自己推翻了。
敬桐輕托著心雯的背,正要走向對街的停車場,她停在餐廳門口。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叫計程車回酒店,你不用送我了。」
他及時制住了要松出來的一口氣。「送你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不,你忙了一天了。真的,我坐計程車就好。」
他考慮一下。「你確定?」
「確定。」
敬桐便依了她,為她攔了一部車,並為她打開後座車門,但上車前,她出其不意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頭,著著實實的給了他一個深深的吻。
「不要工作得太辛苦,敬桐。晚安。」
她放開他時,他猶怔怔愕愕地,幾乎沒听見她的低語。
這是心雯嗎?他認識的那個心雯嗎?注視著駛上街道的計程車,敬桐仍然處于驚愕狀態中。當街吻他,這不像是心雯的作風。他吻過她幾次,但那些比較像是友誼的親吻。
他很喜歡心雯。她不粘人、不煩人,非常獨立。不過他從來沒有對她做過表示或暗示,因為他不認為他曾在任何方面誤導她,使她以為他愛上了她。
敬桐也沒想過她是否對他有愛意。工作上她幫過他很多忙,有時甚至在他想到之前,她已為他準備好他出差時需要的文件和資料。他們之間相處十分融洽,然而頂多就只是同事和朋友關系。他們一起出去吃過幾次晚飯,完全沒有羅曼蒂克的意味。
她今晚這樣吻他,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莫非……敬桐坐在車子里沉思。他三十五歲了,曾考慮過成家,過安定的生活,有個朝夕相伴相愛的妻子,三兩個孩子。他渴望家庭生活。但是只要邵老還需要他,他就一天不能停止東飄西蕩,到處旅行,除了工作就是生意。
他不知道嘉茹是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他所知道的是他已無法一天不見到她,而她的頑強和冷若冰霜,有時真令他沮喪、挫折不已。
當他的車子駛出停車場,心雯或她突如其來的熱情舉動,已不在他記憶中。他腦子里盈滿的是嘉茹。她的冷漠,她的微笑,她的傷心和痛苦,她驚訝時瞳眸襄閃耀的光芒。
敬桐不喜歡驚喜。但什麼才能帶給嘉茹驚喜呢?他要看見光芒常駐她雙眸,他要看見她快樂的笑容,因他而發的快樂笑容。他苦苦思索著。什麼是她的最愛?他希望是他,但那必須耐心等待。要非常有耐心。
***
听見屋外的吵雜聲,嘉茹由廚房邊門出來,繞過屋子,走向前院,然後她好笑地停住。
敬桐站在木柵門內,咖啡龐大的身軀橫躺在他一只腳上,紅茶在他頭上,把他的頭發抓得亂七八糟,還在繼續用紅色的尖嘴在他發叢里啄尋,仿佛那里面有好吃的蟲子什麼的。
「真的,紅茶,」動也不動的敬桐嘆著氣,眼楮朝上,對鳥鄭重說道。「我天天洗頭,一早一晚各兩次……」紅茶加了些力啄了他一下。「哎喲,好吧,好吧,有時只有一次,可是我真的沒有頭虱也沒有頭皮屑。嘿,咖啡!」
嘉茹低眼望去,差點忍俊不住。咖啡突然對他的鞋子產生濃厚的興趣,張嘴啃起它來。
「咖啡,那是鞋,不是魚!」敬桐還是不敢動,好像怕他一動,他的腳趾頭便會露出鞋外,被貓拿來當早餐。「老兄,這是在意大利訂做的,一雙好幾千塊哪!咖啡!」
「咖啡幾千塊!幾千塊!」紅茶呱呱叫道。
「不是咖啡,是我的鞋,呆鳥。」敬桐眼楮抬上去,又落下來。其實他看不見貓也看不見鳥,因為他不敢動他的頭,紅茶可能會一個閃失啄掉他的頭皮。「嘿,我跟你說了,那不是魚啊,笨貓。哦,我忘了,你不是吃貓的魚,呃,不對,我是說……」他一時忘了,搖了搖頭。
紅茶身體一斜,滑到他頭側,爪子抓住他的耳朵,痛得他大叫。
「刺客!刺客!來人哪!」紅茶也大叫。
不能再旁觀了,咖啡這時又去攻擊他另一只鞋。嘉茹走過來。
「到這邊來,紅茶。咖啡,不許玩了。」她命令,但聲音充滿忍不住的笑。
「意大利咖啡。呆鳥好幾千塊呀!」紅茶飛到她肩上,報告特訊般地對她說。
嘉茹終于爆出笑聲。
敬桐眼珠翻向天空。「多謝趕來搭救。」他用手指梳理他早上費了半天工夫吹整齊的頭發。「我每次進門都要過這一關嗎?」
「我跟你說過它們不喜歡不速之客。咖啡!」
澳為研究敬桐褲管的貓不情願地走到她腳邊,眼楮興味猶在地盯著敬桐的意大利軟皮輕便鞋。
「下次我會記得穿上盔甲,還有安全帽。」
「也許下次你該先打個電話,而不是老是擅自闖進來。」
「我不知道你這里的電話號碼。」
「八O一二二五八。」紅茶大聲念出來。
「謝了,紅茶。」敬桐微笑。
「刺客,刺客!意大利,好幾千塊。」
敬桐搖搖頭。「它的學習能力相當強。你這里真來過刺客嗎?」
「你是第一個。」嘉茹沒好氣的說。
「啊,我感到無上的榮幸。」
這是嘉茹第一次見他沒有穿西裝。但是他的藍綠條捆紋襯衫和卡其色休閑褲,加上那雙好幾千塊的意大利輕便鞋,使他看上去益發的瀟灑,魅力無限。
「何事又勞你大駕光臨?」她問。
「歡迎光臨。」紅茶說。
「這不是一只鳥該說的話嘛。」敬桐說。
「呆鳥。笨貓。」紅茶邊喊,邊飛向屋子。咖啡立刻拔足奔往廚房側門,要和鳥比賽誰先到似的。
「你這一貓一鳥和他們的主人一樣。」
嘉茹扠起腰。「什麼意思?」
「非常獨特的珍禽異獸。」
「咖啡不是野獸,紅茶已經不止是鳥,是家人,而且祖安或許不懂,但我不喜歡他被喻為禽或四足動物。」
「當我說獨特,那是恭維,嘉茹。」他溫和地解釋。「你又過分敏感了。」
她的雙手移過來抱在胸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其一,我來看祖安。怎麼不見他出來?」
「他在玩他的新積木。其二呢?」
他豎起一根食指。「等一下,我有個驚喜給你和祖安。」
嘉茹謹慎、納悶地走到柵門外,目視他走到他車子後面,由後車箱搬出一個大帆布袋。它看起來很沉重。
「希望你不是由意大利運來什麼昂貴的禮物給祖安,我不會接受的。」嘉茹生氣地繃緊了聲音。
「別急嘛!你還沒有看見是什麼東西呢。」
他像扛一袋棉花般把帆布袋扛進院子。她又跟進來。
「你到底在賣弄什麼玄虛?」
「馬上揭曉了。」
他倒出袋子里他所謂的驚喜。嘉茹驚訝得環抱著的雙手不覺掉了下來。
敝不得看起來那麼沉重的一大包。她瞪著地上少說有二、三十來根的木條。每一根都一樣長,約莫有六尺,全部處理過,因而木頭表面平滑而光亮。
「你帶這些來做什麼?」
「做籬笆呀!這些還不夠,其他的我明天再帶過來。」
嘉茹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這麼做?」她靜靜問。
「你的竹籬笆東倒西歪,柵門也斜了,所以紅茶老是拿我當木柱。再說呢,木頭給咖啡磨牙,比我的皮鞋堅硬也經濟,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