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詩若為何獨自帶著個女兒?她被某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拋棄了嗎?但,關他何事呢?他太花名昭彰了。她和人杰才是適當的一對。
盡避如此對自己說著,他仍無法忽略內心一股失落的痛苦。
***
小詩睡了以後,雲英走進詩若房間。她坐臥在床上看書。拿掉了隱形眼鏡,戴上一副細黑框眼鏡,直長的的黑發如絲地垂過肩,身上一件印有卡通圖案的寬大T恤,詩若看起來仍像個在學的大學生。
「詩若……」雲英挨坐在床邊,欲言又止。
她很少這樣。雲英通常什麼都不說,把心事悶在心里,越痛苦她越沉默。或者她會直截了當把事情說清楚。詩若把書放到一邊,推推鼻梁上有點滑下來的眼鏡框。
「什麼事啊?吞吞吐吐的。」
「嗯,」雲英看看古典印花床單上的圖案。「那個章副理,他平常在公司為人如何?」
「很好啊,我很喜歡他。」
「他呢?他對你如何?」
「很好啊,全公司就他對我最好了。」
雲英全力忽略喉中梗著的硬塊,露出微笑,看著詩若。「那就好。」
「干嘛?怎麼突然問起這麼奇怪的問題?」
「我只是要確定你不會吃虧上當。」
詩若眨眨鏡片後的眼楮,大笑。「你以為他是我男朋友啊?」
「他在追你不是嗎?」雲英有意問得輕描淡寫。
「追我?」詩若指著自己鼻子,益發笑不可遏。「你們兩個真好玩。他呢,一直跟我問你的事,你卻在這跟我問他怎麼樣。」
雲英屏住呼吸。「他問我的事?我有什麼好讓他問的?」
「他要知道你喜不喜歡花和巧克力。」
雲英听到自己心髒怦怦劇跳。「你怎麼說?」
「我告訴他你最恨男人送你這兩樣東西了。」
「誰說的?」
「我親眼看見的嘛。每次有男人送你花,你臉都綠了,抓起來就扔進垃圾桶。巧克力也一樣,你也不準小詩吃巧克力呀。」
「那是因為……」
「咦,奇怪?」詩若歪歪頭,又推一下眼鏡,半自語地接道︰「怎麼搞了半天,他送我一桶海苔干嘛?」
「也許海苔不是給你,是給小詩的。」跟著雲英就變了臉色。「你跟他說了小詩的事了?」
「沒有哇。」詩若無辜地喊。「我差點說溜嘴,可是我發誓,我沒有說小詩是你女兒。」
「我不怕別人知道小詩是我女兒,我不喜歡一些人用異樣眼光看待她。」
「哎,人杰不會的啦。真的,他是個很好的人。」
「你在公司也叫他的名字嗎?」
「對啊。我要他別叫我丁小姐,他說我也可以叫他人杰。我就這麼叫他啦。」
雲英了解詩若,知道她不會裝模作樣,更不會說謊。
「他還……問了些什麼?」
「他問你有沒有結婚,有沒有男朋友。問你是不是眼光太高、條件太苛。」
雲英感到臉頰忽然熱了起來。「他打听我這些事做什麼?」
詩若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她眼中閃著好奇。「你又干嘛問他?」
這會兒雲英的臉真的臊紅了。「我告訴你了,我覺得他在追你,想提醒你,多了解他一些再跟他交往。說到這個,」她故做若無其事,「他的事你了解多少?」
詩若圓睜起眼楮。「他才不是在追我呢。工作上他是我頂頭上司,私下我們很談得來,如此而已。」
「交朋友也應該互相了解,否則你怎麼知道他的好是真好,還是表面的好?」
詩若思考一下。「哎,有道理。」
「你明白就好。」雲英站起來。
「雲英。」
「嗯?」
「你覺得我那個老板怎麼樣?」
「我又不認識你的老板。」
「嘖,就是婁英明嘛。」
雲英坐回去。「他是你老板?你沒說呀!」
「我以為你知道啊。」
雲英注視她向來澄淨無邪,此刻映著些許茫然和困惱的眼楮,恍然大悟。她笑了。
「他怎麼樣?」她故意反問回去。
「咦,我在問你呀。」
「你認為呢?」
詩若很認真地思索。「說不上來。他很帥,很迷人,很討人厭,可是,」她困惑地看著雲英。「我會一直想他?。」
雲英柔和地微笑。「想些什麼呢?」
「想我們乒乒乓乓撞來撞去的樣子。」
「什麼?」
詩若告訴她和英明幾次迎面相撞的事,兩人笑成一團。
「而且我一開始就撞了他的車,後來還在開車門的時候把他撞倒在地上。你都不曉得,我剛剛坐在這一直想,我進他辦公室,發現他竟是我的老板,我還對著他大吼大叫呢!他居然沒有開除我。我明明很氣他,很煩他,又好像很喜歡他……」
詩若愛上那個男人了,雲英想。望著眼前煥發著光彩的臉龐和眼眸,她記起她也曾這般年輕不解事。當愛情來到眼前,撞進心房,她也曾同樣迷惘,而後跌進愛河,盲目得什麼都看不見,直到鑄下大錯。
她拉起詩若的手,溫柔地握住。「詩若,答應我,一定要小心,別讓男人欺負你。」
看見她的淚光,詩若嚇了一跳,趕緊挪到她身邊。「雲英,怎麼啦?我說錯了什麼觸動你的傷心事了?」
「沒有。不是你說錯了什麼。」雲英摟住她。「但是答應我,詩若,對男人的花言巧語,一定要小心。」
「哦。」她答應了,可是她一點也不知道她答應了什麼。
誰對她花言巧語啦?
***
今天詩若進電梯,出電梯時,都格外小心謹慎。很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但她竟有那麼點失望。
神經病,她暗罵自己,加快腳步。都是那個婁英明害的,害她昨晚好晚才睡著,老想著他和她撞來撞去那幾幕,及他在辦公桌後,英俊得要死的威嚴模樣。想到他真的要養她,她忍不住就放聲大笑,又趕快捂住嘴巴,怕把雲英和小詩吵醒。
就那麼想著想著,她今早便起晚了。還好她今天沒有搭錯車,不過她再不快點,又要遲到了。老天,今天是她升上業務專員的第一天哪。
她拉開公司入口的門。砰!這一撞撞得可不輕,她和門內的人同時撞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丁詩若!」英明雷吼。他不用看,一定是她!
「婁英明!」詩若大叫。不用猜,肯定又是他!
辦公室里坐著的人都站起來了,走動的人全停住腳,其他房間里的人,包括人杰,听到有人吼叫老板的全名,全跑了出來。所有的人都張大眼楮看著他們。
他們兩雙冒火的眼楮對瞪著。
「我發誓,你身體里裝了支火箭!」
「你才是冒煙的火車頭呢!」
英明的眼楮像兩粒火球,一半是因為昨夜失眠了大半夜,今早六點又趕去出席一個同業早餐聯合會,不到十分鐘前他回來拿一份文件,準備去赴下一個生意約,還在慶幸今早沒有「意外」耽擱他的時間。
「你跟我來!」他命令,轉身走回他的辦公室。
其他人紛紛假裝剛才什麼也沒看見或听見,走路的繼續走路,做事的坐回去辦公,倒咖啡倒了一半跑出來的,連忙跑回茶水間。
詩若經過停在走廊一側的人杰,對他悲慘的抬起臉,「這一下我真的要被炒魷魚了吧?」
人杰按按她的肩。「不要擔心。有什麼事,我就在外面。」他對她眨眨眼楮。
詩若生平第一次笑不出來。這是她首次給自己找了份工作,正充滿干勁和熱誠的想好好表現一番,等爸媽回來,給他們一個驚喜。現在全教她自己給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