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她凶巴巴反問回去。
他瞪住她,「是你說的,你要是被開除,我就養你一輩子。」
詩若也瞪著他。「養我很貴的。一養就是一堆人哪。」
換作任何別的女人都不會這樣回答他。她們會立刻抱住他,給他個熱吻。他這等于是在求婚哪!
「多大一堆?」英明簡直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問她。
「讓我想想。」
想想?還要想?
她不止想,她又開始在那掰手指頭,嘴里喃喃念念有詞,他一個字也沒听懂。
掰到最後,她把十指纏在一起。「數不清,太多人了。」
她無邪的笑容令他無法辨真偽。「你唬我對不對?」
「唉,大家都說我迷糊,我看你才迷糊。你剛才說要養我一輩子,對不對?」
「你答應嗎?」他心跳和脈搏都飛快加速。
「你已經開始養我啦。我每個月領你的薪水嘛。這一下你一輩子都不能開除我了,老板。」
他中計了!他竟中了這小丫頭的計!
「老板在家!」他吼出他的口頭禪。「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詩若趕緊開溜。
「等一下!」
她站住。完了,她想。他真要開除她了。她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在這胡言亂語的。
「中午跟我一起吃飯。」這是邀請也是命令。
詩若半晌會不過意來,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為……為什麼?」
他朝她溫和地咧嘴。「我要養你,記得嗎?從今天開始,每天中午都和我一起吃飯,這是規定。上班去吧。」
詩若大惑不解地走出他的辦公室,在走廊遇到焦心地等著的人杰。
「怎麼,詩若?你一副掉進迷宮的表情。談了什麼談這麼久?」
她仰臉迷惑地看他。「公司規定我要和老板吃午飯嗎?」
人杰不防有此一問,愣了愣。「怎麼說?」
「他說他要養我,我以為他開玩笑,想不到他當真了。」她十分困擾的樣子。
「他要養你?」人杰的聲音差點嗆住。
***
「我這麼做是為了你。」
「為了我?」
人杰和英明互相瞪眼,他來質問他干嘛強迫詩若每天中午和他吃飯,想不到他竟如此回答。
「對,為了你。」英明強調地又說一遍。「你知不知道她結婚了,還有個女兒?」
「詩若?沒有啊,她人事資料上登記的是「單身」哪。」
「她結婚了。」英明說得斬釘截鐵。「我見過她女兒。」他一時不察,說溜了嘴。
人杰本來站著,這一下他拉開椅子坐下了,並挪靠近桌子,眯起眼楮。「你們原來就認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哎,原來也不認識。」
「得了,英明。」
英明繃起臉。「我警告你。」
「你不能老這樣嘛。以後你的老婆也不能叫你的名字嗎?只因為你恨它?」
「我不恨它,我討厭它!」他咆哮。
人杰擺擺手,「好啦,不要想改變話題。你在哪認識她的?」
禁不起人杰窮追逼問,英明只好源源本本說一遍。
「你做了什麼?你開走她的車?」人杰捧月復大笑。「原來安全警衛室說有人車子失竊報案,是一輛紅色喜美,原來小偷是這棟大樓的老板哪!」
「老板在家!」英明惱羞成怒。
人杰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他的笑聲傳到了外面的辦公室和茶水間。金鈴在洗咖啡壺,詩若把流理台一角當椅子,坐在上面閱讀洪經理給她的有關業務員應知的資料。听到笑聲,她們同時轉頭看向走廊。
「你回來了真好,丁小姐。要不然我心里好難過呢。」金鈴說。
詩若轉向她,微笑。「我也很高興我沒被開除啊。就算有也不關你的事,我跟你說過了嘛。」
金鈴偷瞄外面一眼,走到她旁邊。詩若彎,听她的悄悄話。
「告訴你哦,丁小姐,以前從來沒有听老板和章副理笑這麼大聲過。」
詩若訝異地直起身,小聲問︰「為什麼?老板比較……奇怪。章副理很和氣呀。」
「老板也很好,他很忙,常常板著臉。還有哦,」金鈴把聲音壓得很低,詩若必須把耳朵低下來才听得見。「老板很討厭人家叫他老板。」
「真的?」詩若又一次訝異地坐直起來,發覺問得太大聲,趕緊又降低音量。「為什麼?」
金鈴搖搖頭。「不知道?。」
有人進來了,金鈴馬上轉回去沖洗咖啡壺。詩若繼續看資料,不過這時她是視而不見。
他不喜歡人家叫他「老板」啊?她高興地想。太好玩了。
第五章
雲英抬頭看見敲門進來的人,意外的綻開笑顏。
「詩若,今天怎麼沒回家?」
詩若滿面笑容,臀部挨坐上她的辦公桌角。雲英的桌子永遠干淨整潔得不沾一點灰塵。
「今天沒那麼累呀,所以我想我可以來把小詩先帶回家。」
「哦,那太好了。」雲英吁一口氣。「今天有兩班新開課的學生,有個老師臨時請假,我正忙得喘不過氣來呢。」
「這樣啊?要不要我代這個老師的課?」詩若自告奮勇。
「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還有啊,」詩若故做神秘地小聲說下面一句,「我升官。」
「真的?」雲英高興的看著她。「太好了,詩若。恭喜你。可惜這邊走不開,要不然該請你大吃一頓,慶祝一下。」
「啊,不必啦,又不是當上什麼大官。」她兩條腿在桌子旁邊交叉擺來擺去。
「你升做什麼呢?」
「業務專員。」詩若揚著下巴。「代表公司出去拜訪客戶哦。」
雲英大驚失色。「你去跑業務?天哪,把你放在馬路中間你就會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怎麼能跑業務呢!」
「嘖,放在馬路中間,車子來來去去,看都看花眼了,當然分不清東西南北啦。」
雲英睨她一眼,表情嚴肅。「我是說真的,詩若。你沒有一點方向感,又迷糊蛋一個,當業務是要在外面奔來奔去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前兩個星期我都在外面跑來跑去,一點問題也沒有。」
「那是因為你坐計程車。做業務你也這麼坐,薪水都不夠付計程車費。」
詩若停止晃搖她的腿。「哦,我倒沒想到這點。嗯,我買部車好了。」
雲英做個受不了的表情。「說的容易,你一開車上路,交通馬上大亂。」
詩若受傷地喊,「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不過不大認得路,搞不清楚單行道,可是那是因為台北的單行道一天到晚改來改去。今天早上出門還可以左轉,下午回家就禁止左轉了。而且我開了你的車這麼多次,只有撞過一次。那次也不是我的錯呀。」
雲英的神情是她完全知道詩若要說些什麼,不過她等著她說完,就像個寵溺妹妹的姊姊。「你知道,詩若,有時候我都想不通你跟著干爹、干媽在國外居住的那麼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落寞和孤單的記憶自詩若眼底一掠而過。「我很少出去呀。上學、放學,和媽咪去Shopping,都有車子接送。其他時間都待在使館眷舍里。」她聳聳肩,「爹地和媽咪幾乎天天有應酬,晚上我就一個人在屋里看書、看電視呀。」她又聳聳肩。「反正出去也不認識路,又誰都不認識,待在屋里也滿好的。」
甭寂的滋味雲英深知其況,但那是她遇人不淑之後,緊接著迭逢家變,父母雙亡,她必須自立更生,還要帶個「父不祥」的女兒。她沒想到表面樂天無憂,甚至似乎不知憂愁為何物的詩若,和她一樣,其實也戴著一張可以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