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慣了女強人?」
「你不需要扯到這個字眼。」
「這是不是你丈夫遺棄你們母女的原因,因為你太強悍了?」
這時她實在可以趁此機會澄清一切,告訴他她是一個單身女郎,她沒有丈夫,她沒有結過婚,歡歡是她撿來的,她可以告訴他上次她所說的話,只是隨口說說,一時興起,請他一笑置之。
但是壞就壞在杜可升的語氣,好象她被「遺棄」是她活該、是她應該的,不需要同情她;好象是她的個性、她自己本身的問題,才會造成被遺棄的「悲劇」,這使她很難向他表白一切,很難……
「杜可升,我丈夫‘遺棄’我和我本身一點關系都沒有,純粹是……」她一時沒想到好理由。
「純粹是什麼?」他追根究底。
「杜可升,你未婚是不是?」她突然的倒過來問他。
「沒錯。」
「你為什麼不結婚?」
「我……」
「還年輕?」
「是不老啊,我才三十歲。」
「三十……」她笑了笑。「我承認你還年輕,但是你是一個醫生,外在的條件又好,你應該是一個‘黃金單身漢’,為什麼你到今天還保持自由之身?難道你四周的女人都瞎了眼?」
杜可升早就知道她不是那種傻傻、笨笨的女人,而她真問起事情來,的確是夠犀利,的確是直截了當得要命,絲毫不拖泥帶水。
「沈湘婷,不如說我是那種‘寧缺勿濫’型的男人。」他微笑以對。
「這麼說不是因為你的身心有什麼缺陷?」她得意洋洋。
「不是,當然不是!」現在的女人沒有哪一個不是伶牙俐齒的。
「你的眼光真高啊!」她不忘挖苦。
杜可升自嘲的想著,明明是在談她的丈夫、談她被遺棄的原因,結果說到後來變成是在討論他,而他還被她奚落了一頓,在現今的社會里,實在沒有哪個女人是好惹的,都惹不得。
「沈湘婷,溫柔、賢慧和順從不是一種罪過,為什麼現在的女人好象都把這些摒棄于外?」他帶著沉穩笑容的問她。
「或許是女人覺醒了,知道自已被男人壓抑太久,在父系社會的陰影下,女人只是附屬品,被塑造成沒有聲音、沒有想法、沒有自己喜惡、不敢表達意見的次等動物。溫柔、賢慧、順從?這是你們男人要的,你們有沒有想過女人要的是什麼?」
「你要的是什麼?」他正色的問。
她聳聳肩,好象怪自己不該和他說這麼多心里的話,她不想被他了解太深。
「我真的想知道。」他再說。
「我什麼都不想要!」
「不可能,沒有人是什麼不想要的,人活在這世上,一定有希望、有目標、有欲求,如果你什麼都不要,那你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肉般的軀體而已,你一定會‘要’什麼的!」
「我只要我的女兒!」被他逼急了,她只好看著歡歡,拿歡歡當擋箭牌。
「你只要女兒?!不要丈夫?不要婚姻?」他注視著她臉上的表情。
「對!」
「所以你不在乎當單親媽媽?」
「我做得很好。」
「這是剛開始,以後呢?」
「以後……」沈湘婷沒有想到那麼遠以後的事,歡歡到現在都還沒有辦過任何的手續、任何的證明,即使她想收養她,只怕也無法無據,加上她又是單身,一定會受到諸多的刁難,所以眼前她只想「擁有」歡歡,她不敢想以後。
「歡歡會長大的。」
「她當然會長大!」沈湘婷瞪了他一眼。
「那你要怎麼向她解釋很多事?」
「等她大了……很多事她自然會了解。」沈湘婷含混的說。
「沈湘婷,」杜可升微笑的反駁。「你這種‘順其自然’的心態真的能解決每一個問題嗎?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的小孩都比大人聰明。」
「杜可升!」她有些惱羞成怒的叫道︰「那你要我怎麼做?!歡歡現在只不過幾個月大,就算我想跟她解釋,她能听得懂,她能了解嗎?而且現在沒有爸爸或沒有媽媽的小孩到處都是。」
「沈湘婷,我知道你是一個作風明快、行動果決的人,你為什麼不徹底解決你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
「你的丈夫,還有婚姻方面的問題。」
「杜可升……」該坦白了,現在又是一個機會,她應該大聲的說出實情。
「這樣對我來說比較公平。」
「公平?!」
「你明知我並不是只想當你的朋友。」
沈湘婷馬上臉色一暗,她應該知道,現在的醫生哪有這麼多閑工夫跟人做朋友。
「杜可升,那我們最好別再見面了。」她伸手要去抱歡歡。
他抓著她的手,注視著她,好象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似的,他的表情沉郁。
「這不是我的意思。」
「那我就不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是個……我是個結了婚的女人,我有……先生,有女兒,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你要陷下去……那是你的事,不要和我講公平,是你找我,不是我去釣你!」她表明態度。
「但是你並沒有幸福的婚姻,你和你丈夫隔著大半個地球,他遺棄了你們母女,你也不在乎他,那為什麼不把事情做個了斷呢?」
沈湘婷沒話可接。
「我求的只是還你一個自由身。」
「杜可升,我們還沒到……」
「我們現在還沒有到這個關系,但是明天、後天、大後天,以後呢?」他直接表達。「我不會,也沒有時間、精神去玩游戲,所以我是一片真心對你和歡歡,請你正視我這份心。」
沈湘婷實在無法再臭著臉,他……令她感動,但是……他愈是這麼正派、坦然,她就愈無啟齒,無法揭穿自己的謊言。
杜可升松開抓她的手,徑自去抱歡歡,然後站起了身。
「我抱歡歡去走走,你自己想一想。」
「杜可升……」
「事情早晚該解決的,不是嗎?」他笑笑,然後抱著歡歡走開。
沈湘婷緊握拳頭,實在很想給自己一拳,她非但沒有听紀素的話,把事情說開,反而愈描愈黑,把根本沒有的事說得活靈活現,她真的是想招認的……拿起一只鴨翅膀,她希望自已被骨頭噎死,真的希望。
暗珊走出診療室,她一臉的疲憊、一臉的倦容,一個早上看了四、五十個感冒、發燒、喉嚨不舒服、水痘、扁桃腺炎,各種癥狀的小兒毛病,加上小孩子們的哭鬧、嘈雜,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和李惟農之間的冷戰並沒有好轉,雖然同住在一個屋子里,但他們卻像是兩個互不相干的室友。既然她沒有試著全果的去挑逗他,那她只有暗自垂淚。
哭還是小事,她開始失眠。
所幸他們已經分房睡,他就不會看到她痛苦、受折磨的模樣。
反正她也不想讓他知道。
她不知道這種折磨要到哪一天才會結束,但只要李惟農撐得下去,那她也可以。
放棄電梯,就當她要去爬樓梯時,在轉角處和杜可升踫個正著,而杜可升並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有一個漂亮的女人,手里抱著一個可愛的小嬰兒。
「可升。」
「學姊。」
暗珊微笑,不知道這個氣質高雅的女人是杜可升的朋友,還是小病人的母親,所以她只有微笑。
「學姊,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沈湘婷。」
沈湘婷很客氣的朝這位女醫生微笑點頭。
「湘婷,我的學姊,也是小兒科醫生,傅珊。」
「你好!」沈湘婷親切的笑。
「你好。」傅珊說,忍不住的多瞧了這對母女,她知道杜可升對待病人一向就像是對自己的家人般,但是她感覺得出來,這個沈湘婷對杜可升而言,好象不只是普通醫生和病人家屬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