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嘴,不發一言。她則充滿了恐懼,怕他會向她的權威挑戰,怕他會逼得她開除他。
大概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緩緩說道︰「好,我不為難你。」他暫時放過她了,「但是你知道事情只是暫告一段落,並沒有結束。我可以感受得到你的茫亂與害怕,冷靜之後你再好好的想想。很多事是很奇妙的,是我們無法想象的,但是它仍舊發生了!」
貝蘭舉起手無力地揮揮。「請你出去好嗎?」
卓逸帆怕自己一下子給了她太多刺激,所以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之後,就緩緩的轉身走出她的辦公室。他沒有再回頭,他怕會看到她到眼淚。
他一走,貝蘭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他牽扯出了她心底最深處的哀痛。她一直試著不去想思郢,不去想五年前的種種;她一直努力去淡化那個創傷,那種失去思郢的苦,但卓逸帆卻將它們全翻了出來。
痛苦如排山倒海般的朝她壓過來,她受不了……
啊!思郢!
卓逸帆,你到底是誰?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你和思郢之間有關連嗎?
「玉秋?!」
「貝蘭?!」
在「凱辛」貿易公司的會議室里,兩個女人同時低呼出聲,不相信她們會踫在一塊。
「貝蘭,你不是──」龔玉秋知道大白天不可能見到鬼,這世上也沒有鬼。她更不是眼花,游貝蘭正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不清楚其中的過程,但是貝蘭的確沒死!
「我是跳了海,但是我沒死!」貝蘭告訴玉秋。
彼不得她們是兩家要談生意的代表,貝蘭和玉秋相偕走出了會議室,找了家安靜、有氣氛的咖啡屋坐下。多年沒見,她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
五年前,游貝蘭和龔玉秋是同事。除了是同事,她們還是無話不說的好友,所以,玉秋是最了解、最知道貝蘭和思郢之間所有事的人。她深為他們兩人的苦境而感慨,但是卻又幫不上什麼忙。
自從知道貝蘭和思郢雙雙跳海殉情之後,她自己也有好一陣子陷入低潮。她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談得來的知己,而偏偏就在那段時間,她發現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
雖然傷心,但丈夫的婚外情也讓她得到一張離婚協議書,恢復了自由身。好友的死去、婚姻的創痛,曾帶給她不小的打擊,她費了好一番工夫才重新站起來。沒想到貝蘭沒死,還成了女強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龔玉秋對這五年間發生的事十分感興趣。
貝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對玉秋,她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即使經過了五年,她們之間的友誼依然沒有改變。
「那思郢……」玉秋感傷地問。
「他沒有我這麼幸運。」貝蘭哽咽,「其實我也不該獨活的!」
「你千萬不要這麼想!」玉秋喝道。
「我儒弱,我沒有勇氣第二次尋死,所以思郢一個人想必很孤單、寂寞………」貝蘭邊說邊哭。
「貝蘭,既然事實已經如此了,你更要勇敢的活下去。起碼為了思郢活,他一定不希望你活得這麼痛苦的!」
「你呢?玉秋,你好嗎?」死者已矣,再說什麼都沒有用,她極想知道玉秋的近況。
「我離婚了。」玉秋微笑著,但是眼中有著苦澀和辛酸。
「為什麼?」貝蘭不解。玉秋是個美女,追她的人大排長龍。當初玉秋的丈夫可是費了一番苦心才讓美女點頭下嫁,但是現在卻以離婚收場,令貝蘭百思不解。她敢肯定,玉秋絕對是個好妻子。
「沒什麼了不起的,他有外遇。」玉秋淡然的說。
「不值得挽回或爭取嗎?」
「挽回?爭取?」玉秋搖搖頭。「有什麼好挽回,有什麼好爭取的?一個已經變了心的丈夫留著也沒用。就像補過的牙再怎麼也不可能和原來的牙一樣。幸好我們沒有小孩,這是我唯一慶幸的。」
「那現在你過得好嗎?」貝蘭關心地問。
「自給自足,逍遙得很!」
「你什麼時候離開公司的?」貝蘭不免好奇。
「一年前。」
貝蘭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想知道廖佳明的狀況,想知道那個下流的人是否得到報應!
「我知道你想問有關廖佳明的事,你可能要失望了,公理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伸張。」
玉秋有些忿忿不平。「我之所以離開公司,實在是因為再也看不慣他的作為。」
「哦?」貝蘭調整一下坐姿,凝神靜听,整個人一下子武裝了起來。
「不知道他走什麼運,竟得到老總的器重,在公司里呼風喚雨,為所欲為。許多無辜的同仁,都無端的屈服在他的婬威之下,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他反而愈加作威作福!」說完玉秋一嘆。
听玉秋這麼說,她很高興自己當年選擇了自殺,否則她就得嫁給這個卑劣小人。一想到自己差點當了這種人的妻子,她就作嘔,她寧可下地獄,寧可萬劫不復,就是不嫁給他。
「貝蘭,你呢?你非但沒死,還成了女強人,那麼感情世界呢?仍是一片空白?」玉秋知道貝蘭對思郢用情之深,想必不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
貝蘭點點頭。「你呢?」
「我再也不敢踫感情那玩意見,對男人也都保持安全距離。」玉秋俏皮的說,頗有苦中作樂的味道。
「還是有好男人的!」貝蘭笑道,試圖扭轉玉秋的想法。
「你怎麼不這麼對自己說?」玉秋反將一軍。
「我……」貝蘭玩著咖啡杯的把手。「我的人沒有死,但是我的心卻死了。」
「不要太消極、太悲觀!」玉秋也只能這麼安慰她。
貝蘭挖苦自己︰「反正這輩子我是不可能再談感情了,只好在事業上求成就。」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玉秋附和道。
「你是‘凱辛’董事長身邊的執行秘書?」
「是啊!完全不靠美色,憑實力掙來的!」玉秋一副驕傲、心安理得的表情。
一個念頭閃過貝蘭腦際。「想不想跳槽?」貝蘭不是說著玩的。「高薪、主管級的職權,有實際參與決策的權力,而且公司還配備一輛豪華轎車。」
「你在挖角?!」玉秋似乎有些心動。
「我知道你的能力和實力,你夠格得到我所開出的優厚條件。考慮一下吧!我們這兩個臭味相投的女人可以在商界打出一片天下,教男人們俯首稱臣!」貝蘭有這樣的雄心,她也正一步步的往這個目標去努力。
「好!我想一下。」
「你不會後悔的!」貝蘭堅定地告訴她。
玉秋心動了,但是想到「凱辛」對她不薄,她也不能說走就走,至少要給對方有時間找人。
「我是不會後悔,但也要一點時間處理一些事,那些離職手續……」
「我都懂。」貝蘭給玉秋一個肯定的笑容。「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們公司里隨時都留著一個位置給你。這真的很難得,我一直沒料到我們會再踫頭,你屬于我的過去,卻突然出現在我的現在。」
「歡迎嗎?」
「永遠歡迎!」
兩個女人臉上各自閃現著自信又相知的笑容。
每天的下班時刻是卓逸帆最沮喪的時間,那意味著他必須和貝蘭暫時分開,必須等到明天太陽升起才可以再見到她。
對他來說,不論職位高低,不論工作本身是不是枯躁乏味,只要能每天見到貝蘭,就是他莫大的安慰了。畢竟他已經足足等了八年。
從進同一家公司共事,到他倆在海邊殉情,乃至于他喪生海底,魂魄飄蕩到卓家獨生子卓逸帆的身上寄生,他已經足足等了她八年。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對貝蘭表明自己的身分,但他願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