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正吊著點滴,滿滿一玻璃瓶的藥水通過那根細小的塑料皮管一滴一滴落下來,速度慢得能把死人逼活。該死的,是哪個雞婆醫生在她身上插管子的?有問過她同意嗎?
費力地轉過身子舉起右手去按急救鈴,幾分鐘之後病房門被推開了。
大踏步走進來的挺拔身影讓她微微一愣。困惑的話本能地月兌口而出︰「怎麼是你?」
是羅新,那個幾天前曾握著她的手說要守護她靈魂的大言不慚男人。別于上次的西裝筆挺,今天他穿著雪白的醫袍,客觀角度來看,依然帥得很沒天理。
羅新走到床邊,探了探她的額頭溫聲問︰「醒了?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隨風擋開他透著溫熱的大手,苦著臉開始抱怨︰「別模我頭,我又沒發燒,我疼的是胃好不好?還有手也疼得厲害。」
羅新擱下手里的巡房病歷不解地問︰「手為什麼會疼?難道是之前有撞到了?」他替她檢查的時候並沒發現。
隨風揪著臉朝點滴瓶瞄去一眼,「這針頭扎得我頭暈。」
羅新走到點滴架邊認真檢查了一下,並未發現有什麼錯位的地方。再看看她撇著頭不敢看的樣子,一絲笑意浮上嘴角,不太肯定地問︰「你該不會是——」暈針吧?
「我就是,怎樣?」隨風瞪他一眼。有法律規定大人就不能暈針嗎?他那是什麼古怪表情,好像在看一個幼兒園鬧別扭的小表。
「既然知道我不爽看到這個鬼東西,還不快點把它給拔掉!」她惡聲惡氣地開始對他發話,精神好得很,也將病人的任性發揮到十成十。
那男人卻好像聾了一樣站在那悶笑,笑得她想掀了被子跳起來賞他一拳。
「喂!你笑夠了沒?笑夠了就請快點動手!OK?還是你想眼睜睜看著我自己動手?別忘了我是病人,真在你面前出了事你臉上也無光!」
看來恐嚇起到作用了,他不笑了,卻嚴肅地吐出兩個字︰「不行。」沒得商量。
她開始覺得火大!「你以為你是誰啊?我說不要掛的東西就不要掛,你管我!」
說著她真的動手去撕固定針頭的布膠。羅新迅速沖過來捉住她的手,力道大得疼死人。
她惱火地抬頭,撞上他嚴肅的斥責目光。
他那雙濃挺的劍眉深深地蹙緊,定定看著她沉聲道︰「任性也要適可而止,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她本能地想回一句「你憑什麼管我」,在他嚴厲的注視下不自覺就咽了回去。好吧,他是醫生算他狠,她是可憐的病人,現在又在人家的地盤上,千萬要識相點。
「可是我看到針管就覺得頭暈,那我還怎麼好好休息,還是你原本就期望我躺上個十天半月好為貴醫院的醫療費添貢獻?」她說著,忍不住又冷嗤起來。當然知道自己是在冤枉他。
羅新松開手,臉色還是很凝肅。看了她良久才鎖眉道︰「依你的身體狀況,十天半月都還不夠你躺,恐怕從現在起你要學著培養一種叫耐心的東西。」
開什麼玩笑,她頂多酒灌多了胃功能差點,听他的口氣說得她好像大限之日到了一樣,唬小孩呢!
「你少咒我了,我可不是被嚇大的。」她不以為然地哼。
「抱歉在你眼中我是如此缺醫德的醫生,但我還是要毫不置疑地告訴你,不住滿規定的日期,你恐怕出不了醫院的門。」羅新退離床邊兩步,沉著臉眉頭輕鎖。
她住不住院關他仁兄何事?怕沒治好她會砸了他的金字招牌嗎?了不起她出了門裝不認識他好了。
算了,現在不是斗脾氣的時候,反正到時候她想走,就不信他能攔得到。除非他玩二十四小時全勤站崗還差不多。而憑他們那可憐的一點交情,她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換個話題,「是誰把我送到醫院來的?」她問。
「你父親。」答得很干脆。
「怎麼可能?」她開始第N次懷疑是不是夏老頭給他下了什麼符咒,才會什麼事都不忘替夏老頭邀功。
「是真的。夏伯父去拜忌你母親,在墓地邊發現了你,立刻就驅車把你送了過來。」
好像扯得有那麼點可信度。也只有夏老頭才會特意把她送到羅新上班的醫院,否則沒道理這麼巧。
隨風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低嗤道︰「虧他還敢去看我母親,他有什麼資格去?真是可笑!」
「他有資格,因為他是你父親,和你母親共同生下了你。」羅新淡聲說出客觀的意見。
隨風驀地掃他一眼,眼波轉冷,哼道︰「他有沒有資格不關你事,至少我知道你沒資格來對我們家的事指手劃腳,你以為呢?」
他以為他是誰?一個才見第二次面的陌生人有什麼資格來評定她的事,真以為自己是萬能的救世主嗎?
羅新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面對她的嗤嘲也不生氣,只用洞悉的眼神看著她,仿佛真的能看到她心里去一樣。
「或者冷漠嘲弄是你的防護色。如果我誤闖了你的禁地,我為我的魯莽道歉。」
隨風的心又是重重一悸,因為他的敏銳。
掩飾地轉過臉,她放緩聲音道︰「算了,我也累了,不想老提這些煩人的事。我只希望快點好起來,所以也請你盡量快點把我治好吧,謝謝。」
「我會的。」他低聲應。
走過來替她拉好被子,他囑咐道︰「好好休息,你父親已經讓家里的何媽來照顧你,等一下就會到。」
隨風轉過臉看他,又很小心地看了看點滴瓶,終于還是不死心地問一句︰「這玩意真的不能拔嗎?要我對著它躺十天半月,沒等出院也許你就該把我轉精神科了。」
羅新看著她難得露出的可憐表情,忍了半天才忍住大笑的沖動,整了整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夠嚴肅,「真的不能拔,不吊水除非你想改打針。」
打——針!扁想想護士小姐舉著針筒的樣子她就又要暈了。吊針至少還不痛不癢沒什麼感覺,要她打針,不如叫她直接跳樓了此殘生算了。
「怎麼不說話?還是你想改打針比較快?」羅新見她半天不說話,征詢地問。
「別!別!慎重考慮之後我個人覺得還是吊針好了。」她趕忙表明態度。
羅新看著她一副相當艱難的表情,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嘴巴狠毒對人態度也有待進步的夏家大小姐,原來竟是個比小孩子還怕打針的人,恐怕打死那些曾在她面前吃了教訓的相親對象們也沒人肯相信吧。
隨風見他笑得高興心里自然很、很、很火大,怕打針又怎樣?同樣也不犯法吧!可惡!
「你身為醫生居然嘲笑一個臥病在床的可憐病人,你這是身為醫者該有的態度嗎?當心我投訴你!」她齜著牙放話。
羅新半天才忍住笑,風度俱佳地欠身致意道︰「歡迎投訴。也謝謝你對本醫院的支持。」
隨風瞪了他很久才突然想到一件打擊人的現實︰醫院根本是他開的,她能上哪投訴他去?難怪他敢如此大膽地嘲笑她了。
「羅先生,你做人的態度很有點囂張嘛。」她斜著眼瞪他。想氣死她這個可憐的病人就直說。
「多謝盛贊。」他很不客氣地拿諷刺當美贊來接收。
隨風轉過頭,自覺暫時是斗不過他的,于是開始趕人了︰「我要休息了,你快滾吧。」
羅新對她的惡言不以為意,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有事就找我」,輕聲帶上門就走了出去。
隨風轉回視線看著他背影消失的門口,一絲遲來的愕然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