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已經發現這些相片了。」
突然間他站在她面前,整個身影籠罩著她。她一時心慌意亂,必須很專心地把相片放回原位,才能整齊擺好。
「對不起!我很抱歉沒先征得你同意,希望你不介意。」
「這是自我治療!絕非出于虛榮心。」他突然直率地表明擺相片在此的原因,語氣冷淡,「有人建議我,如果我能夠忍受正視著這些過去時光,而不再有想拆垮屋頂,一頭撞牆的沖動的話,就代表我已經擺月兌往事、康復重生了。你相信嗎?」
他濃黑的眼眸在她臉上不停盤旋打轉,她感覺那雙炙熱的目光直接燃燒進她的眼底,撕碎了所有禮貌回答的可能性,貫穿了她,企圖直接從她靈魂深處找出答案。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這樣粗魯野蠻的探測,他毫不留情地追索,她感覺腦里—片茫然,完全不知所措。然後,她才逐漸回神,猜想他是在指那場意外,于是很慎重地回答。
「我想,這得看你的態度而定了。看是你否願意拋開過去,重新開始。我自己是從來沒遇過嚴重的意外,所以我只能憑猜測想像那會是什麼情形。但畢竟不如親身體驗來得深刻真實。」
「什麼?動不動就闖禍的‘意外專家’葛小姐,居然從來沒撞壞過她的車子。」
「我不開車。況且,你憑什麼說我是個動不動就闖禍的‘意外專家’?」她緊張地撇開眼神,瞥向那排相框。
「你們藝術學院的校長——」他告訴她。
「他這麼告訴你?」蘿芙月兌口蹦出。居然是自己人止她後腿。
「他當時正在為你引起的大災難辯護。他似乎認勺它是很稀松子常的事件,這種調皮搗蛋的沖動,必然是你急躁個性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好配合你的才氣。當然啦,我是一字不漏引用他的話給你听,絕沒有加油添醋。」
他臉上並沒有微笑,但他的語氣里含著笑意,活潑輕快,開朗而喜悅。不過他的態度隨即轉硬,語調堅決。
「恐怕我不能分享貴校校長對意外的偏愛。葛小姐,我這里沒什麼特別規定,唯一件事要事先說在前頭。我絕不容忍粗心大意的草率行為,我沒有時間跟懶惰散漫的人,不了解自己職責的人,漫不經心、拖延馬虎的人窮耗。也就是說,從你—踏進這里來的第一刻起,你就得做個徹徹底底的專業人員。我把我的意思說得夠清楚了吧?」
「再清楚不過了。」她感覺她的眼神,已經被他猛烈的目光鎖定了。
「在這個劇院,‘安全’第一!我不準有任何意外,任何差錯。你的設計不但得具備藝術功能,同時得把舞者的安全列為第一優先考慮的條件。」
「我會盡我最大努力——」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我可不會頒獎表揚‘努力’,葛小姐,」他疑慮地看著她,「唯有‘成功’才值得表揚。而且我得告訴你,每一回都必須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明白嗎?」
她的眼神無法移開他的臉,他嚴酷斷然的五官線條。她雖然看不出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頑強而毫不妥協,但她仍然挺直地面對他,毫不退縮,迎接他強烈的注視。
「蕭先生,你是老板,我會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她匆匆喘口氣又趕緊補充,我是說,我會完成你分派的一切任務,配合你所有的指令和條件——」
唉,這樣子听來沒有好多少。她提醒自己別再說下去了。
「我真心期望你的工作表現,不會像你說話一樣迷糊而慌張。」
他的表情充滿疑惑。然後,他瞥向房間另一端的作品冊。「你何不把它收拾一下,暫時放到別處?我要你和我一起听一小段音樂。」
她順從他的建議開始收拾,他則走到一套精致的音響前開始放音樂。她這才想起他說過要她立刻開始工作。
她得整個下午忍受柴可夫斯基的音樂嗎?她輕皺眉頭,倒不是她不喜歡芭蕾舞音樂,她記得那種很羅曼蒂克的浪漫旋律。只不過,如果她得和蕭克倫近距離坐在一起的話,她實在不敢想像那種音樂氣氛會造成什麼效果?
他的魅力強得足以致命,她能想像當他在舞台上跳躍時,連腳邊的燈都會融化,因為他正對她造成同樣的感受。那是種天賦才能,野性磁力,……
然後,她的思緒突然截斷了。她感覺他正輕柔地拉她坐下來在他身邊,他們倆坐在地板的軟墊上滿室暈黃朦朧,旋律揚起……。
***
「我得到那份工作了!」
蘿芙沖上樓,直奔廚房,她曉得淑琴和佩笛會在里面。途中她把作品冊扔進她房里,接著就轉身面對室友的表情,她已引起她們全神貫注的痴呆狀了。很好,她心滿意足地又離開廚房門,沖回自己房間。
「我先換衣服。」她從房門大喊,開始月兌上的黑套裝,隨便掛進衣櫥里,兩個室友飛也似地竄進她房間,圍在她身邊問個不停。
「他就這樣當場版訴你︰你被錄取了?天哪,你真是幸運透了!這種面談結果通常要教你等上好幾世紀。」佩笛驚呼,「你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我已經開始了。」她撇頭瞥了一眼床上的制圖板,「我明天早上正式開始。」
蘿芙想起臨走前蕭克倫嘶啞地對她說︰「我要你明天……」一句話擁有雙重含意,嘲諷且暗喻。讓她羞紅了臉。
「但我不是為蘇爾凱工作。」她接著補充道。
「什麼?」淑琴盯著她的臉,「我以為你剛剛才和他面談過,難道不是嗎?」
蘿芙搖搖頭,套上件運動衫,她臉上混合了興奮期待和歇斯底里等情緒,她料得到淑琴听到答案後會是什麼反應。于是她調皮地拖延揭曉時刻,吊淑琴的胃口。她把雙臂伸得高高地,大聲宣布。
「我是為你的偶像工作,淑琴。你最崇拜的舞台英雄!恐怖的伊凡大帝!最富男人氣概的大男人先生!」
「嘿,等等,誰?到底是誰嘛?你該不會是指……哦!天哪。我不相信。絕不會是蕭克倫!不!天啊!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我還一直在告訴自己這是場惡夢!」
淑琴不理會她最後一句話,只是猛抓著她的手臂,激動地拉著她在房里繞圈子。「哦!你—定得找—人帶我上去看看!蘿芙,拜托你。你一定得答應我!求求你!哦,天哪!他是不是完美極了!他長什麼樣子?快告訴我!他身高多高?眼楮什麼樣?蘿芙,快點,快點告淋我。他本人究竟像不像海報上那樣子?哦,你真是太幸運了!」
蘿芙好比統一掙月兌淑琴的攻勢,倒在床上,伸開四肢。「唉!我就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她現在笑不出來了。然後她抬起頭,發現淑琴停上了歡欣鼓舞的跳躍動作,正湊近臉想仔細瞧她的表情。
「一切還好吧?怎麼了?什麼不對勁嗎?」
蘿芙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用手指—個接一個地舉出來。
「他認為我粗魯笨拙、—無用處、白白浪費大家寶貴時間。他還認為我那天在學校惹出—團混亂,而我的設計很可能會在表演中途從半空中掉下來,砸死他的舞者。除此之外,他好像一直懷著自以為是的錯覺,認為我是個很容易受騙的弱者,會禁不起他散發的魅力,屈服順從他—切指令,招之則來、揮之即去。這點是我回家時在地鐵上研究出來的結論。」她補充上最後一點,因為她想起最後當錄音帶—結束,他就要她告退的冷淡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