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捏一下我的鼻尖,笑說︰
「貪吃鬼!就只想著吃。有沒有想我,嗯?」
這時的裴健雄,怎麼看都令人難以相信他會是那種冷漠孤傲絕情的男子。然而,裴健雄的確是冷漠的;他只對我熱情,裴健雄也的確是寡情的,他只疼惜我一個人。他不曉得傷了多少痴情的心,可是受著這樣一個諸子暗暗傾慕,卻只對我一人傾心的男子的愛憐,我心中有種莫名的虛榮。以前我吝于對他表示我內心的感情,如今我總不經意在他面前流露出些許纏綿。有時,看著他專注于某事的神情,就不許他離開,他每每因我的無禮取鬧,搖頭苦笑不已。
這時听他這樣的問,我竭力點頭微笑,希望看來嫵媚動人。他拉著我,快步跑出校門,惹來許多人側目。我不經意地回頭,冷不防遇到宛香玉花容月貌里,兩道冰冷的眼光。
愛情這東西,不是為它苦,就是因為愁,幸運的得嘗它的甜。既然裴健雄全心地待我,我也將自己交付與他,只好對不住大千紅塵里傾慕愛戀他、為他痴迷、因他愁苦的各子。
車到繁華處,裴健雄輕輕攬住我的腰,進入那家名叫「相遇」的餐廳。
再回首,恍然如夢。勞勃瑞福是一段美美好好的記憶,可是我更珍惜與裴健雄的「相遇」。
我環顧四周,景物依舊。依然還有火腿蛋炒飯,鋼琴手也依然老彈些慵懶憂郁的藍調。
服務生端來熱騰騰的炒飯,我一口氣將它吃個精光,一點也沒有姑娘家該有的矜持。裴健雄在一旁頻頻勸我慢點吃,小心噎著。我央求他再分一些,他小氣的只肯給一點點,怕我吃漲了胃又不舒服了。
自從那個黃昏,知道了勞勃瑞福往事的那個黃昏;很久的時日,我都沒有再鬧過胃痛。裴健雄卻老心疼我太單薄,噓寒問暖,將我照顧的無微不至。那次胃痛把他嚇壞了,所以他特別喜歡環住我的腰,說什麼這樣可以護住我的胃,不讓疼痛再作怪。我當然不相信他這種謬論可是他說的認真,我也只好姑且听之了。
兩三口我就將盤里的東西解決掉,服務生端來一杯咖啡。我微微皺了眉頭。老實說,我挺不愛喝這東西,烏漆嘛黑的,又苦又澀,入口滿是失戀的味道。
裴健雄看我顰眉蹙額猶豫排斥的樣子,放下杯子笑說︰
「喝一口試試看吧!培養一點情調。」
便告片里常見眾家俊男美女,徜徉悠游在如詩如畫的風景里,品茗著好似香醇誘人的咖啡,整個基調充滿了歐式迷人高雅的風情。于是咖啡就這樣和浪漫情調畫上等號,甚至還胡言亂語些什麼貴族的品味。
我拿起一旁的白天水,喝了一口,沖他一笑︰
「那我寧願少一點情調。」
裴健雄將他的咖啡端到我桌前,跟著坐到我身邊,用充滿溫情的聲音說︰
「試試看吧!就算是為了我,為我喝一口,嗯,一小口就好。」
他這簡直是故意強人所難!每次遇到我有什麼不喜歡吃的東西時,他就用這種最最柔情的方式逼我就範。
我嘆了一口氣。就著他喝過的那杯,淺淺嘗了一口,他看著,滿意地笑了,在我額上輕烙一吻,然後歡喜的摟了摟我。那情景倒真象是憂愁的父母,看著蒼白不健康的寶貝乖乖地吃下藥後,高興地摟他們入懷那種滿心歡喜的愉悅。裴健雄什麼事都寵我。唯獨吃喝讀睡這些事,他會試盡鎊種方法要我听話。
離開「相遇」,面對著繁華景色,一剎時倒不知如何是好。我們沿著紅磚道緩步行走,兩旁的路樹,迎著夜風,婆娑作響起來。
一路上,兩人的身影隨著路燈的變移,前後飄忽不定。我仰頭迎向夜空,並不認真探看,街燈刺眼,索性閉上了眼楮,甩動滿頭亂發,在風中張揚。真想就此躺臥在這片廣漠的大地,讓神魂舒放自由翱游在神秘寬廣的宇宙里。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我突然朗口而出。在這有風清明的夜里,我仿佛看見醉態可掬的酒仙,昂首對天,舉杯邀月,而月光從婆娑私語的樂縫中,灑落他一身銀白的光華。
閉上眼使我失去了方向,我仿如醉酒的太白,步履在雲霧裊繞的仙鄉中。一個天旋地轉,在我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時,我發現自己趴臥倒在冰涼人行道上,手肘和左膝處,針刺似的發疼。
「怎麼樣?疼不疼?」裴健雄蹲在一旁,滿臉關心。
「還好……啊——」我試著站起身子,膝處的疼痛,讓我不禁眉眼深鎖。
「你實在是叫我不放心!才稍一不注意,就跌成這個樣子。」裴健雄邊說邊搖頭,招了輛計程車,把我扶進車里。
到了他公寓門口時,他打開大門,回頭問我︰
「走得動嗎?」
我點頭︰
「我試試看。」然後一跛一跛往大門走去。他大概看著難過,攔腰將我抱起,一邊威脅說︰
「下次再這樣迷糊,我就把你丟在路邊不管你。」
「放吧!如果你舍得的話。」我低垂著眼,裝作滿月復的委屈。
他嘆了一口氣,俯身親吻我,情意繾綣。「唉!就是舍不得。」
我偷偷地笑了,將頭倚靠在胸前,緊緊摟著他,直到進入屋里了,還戀戀不舍。
他小心地把我安放在沙發上,然後蹲察視我的膝蓋。
「還好,不礙事,消毒一下擦個藥就沒事了。」
我看著他細心地為我消毒上藥,內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說不出的情意、執起他的手,輕柔地吻了一下。他反握住我的手,雙手將它合在掌中,眼里有著難喻的感動和熱情。
得到我的愛是他這一生夢寐所求,就像得到他的愛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每當我流露出對他無限的依戀,他總是緊緊擁抱著我,吻了又吻,重復一切的切定和盟誓。
也許前世愛得太深,今世才會這樣痴狂。他雙手握住我的手,慢慢將我牽引到他的懷中,我攬著他的腰,吻著他的額頭,他的鼻尖,他的雙頰!……然後輕輕對他一笑,淺淺點吻他頰旁的唇角。他的雙唇卻熱烈地捕捉住我的,貪婪而激情地吮吻著;仿佛所有的愛戀都凝聚在這一處的相逢。
我慣常的羞紅了臉,卻又不害臊,貪戀地倚在他懷中。我最愛靠在他懷里,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膛,慵懶地听著他的心跳。
「困了?嗯?」他低頭柔聲問。
我搖頭,站起身,到廚房倒兩杯開水。
「你知道,再一個禮拜就停課了,考上了又如何?失敗了呢?該何去何從?倒不如像現在這樣的邊緣人,雖痛苦,卻是自如多了。」
「我了解你的迷惘,但是總有一些你覺得可執的吧?進了大學,你一定可以發現深邃寬廣的天地,說不準是知識或環境什麼的,總有一些值得你探索的。相信我,那個天地雖然不盡有多美好光彩,卻自有另一番的際遇在其中。生命中有很多事沒什麼該或不該,負與不負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是,你的心怎麼說。該來的,總該來的,是不是?」
「我知道。只是難免,心中難免會有許多的懷疑和不解。時間會給我答案吧?可是滄桑摧人老,我怕。」
「傻瓜!」裴健雄擁著我走到窗邊。「神仙又如何呢?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長生不老有的只是無邊的思念與寂寞。既是有情生,注定為多情苦,那麼,只要不枉這一遭,便可以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