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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吻留下的夢 第21頁

作者︰葉雯

「到底怎麼了?」

我的眼光掠過他的身影,又垂下頭。

那種痛真的是我一輩子的噩夢!整個胃里的神經都在抽動,火燒似的剝痛著,像是不絞干我最後一絲力氣絕不罷休。

「你到底怎麼了?」裴健雄又問。語調里有一絲緊張。

我勉強抬起頭,對他擠出一抹難看的微笑。「沒關系的,我只是胃痛,一會兒就好了。」

他輕輕將我摟靠在他懷里,好像有一點憐惜,又用手背拭去我額上的冷汗。

「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像是苛責,又像是憐惜。我覺得迷惘了,這個人真的是裴健雄嗎?

2就心理學的觀點來說,星期四是個既不引人興趣,也不令人興奮的日子,甚至令人覺得有點不耐煩。它既沒有剛體完假充分休息的神清氣爽,也少了即臨假日的欣歡,如果再加上像我這樣等候家教的焦躁,那就更不是個令人愉快的日子。

家教老師姓林,是A大物理研究所榜眼探花之流的天才。我不知道媽咪打那里挖來這種寶貝的,她好像很信任他,一點也不擔心我們兩人孤男寡女單獨地處在一間屋子里,是否會發生什麼樣後果難明的事情。

我實在不願意說媽咪不關心我,可是如果這算是她對我的信任,我倒寧願像以前一樣,在街頭四處游蕩。雖然,長久以來我早習慣了媽咪的冷淡,我潛藏在內心深處,不許旁人踫觸的軟弱,卻一直一直在渴盼多一點點的溫暖!

其實對家教老師沒什麼好設防的。他是那種天生對異性具有免疫力的人。這樣說,並不是說他剛毅正直,獨具柳下惠的遺風;或者木吶笨拙,不懂風情。相反的,林先生是個充滿男性美的人。這種人,不必他去誘惑招蝶,自然有人自動送上門來。然而,這世界總不是如我們想象那樣的構造。以為他群芳圍繞,他偏偏獨高枝頭!家教老師是個唯「書」是圖的人——以研究為旨趣,以諾貝爾獎為人生標的。他很嚴肅的生活,自制力極強的一個人,什麼風花雪月,在他看來簡直是浪費生命!他就像「簡愛」里的聖約翰,完美得有如希臘神抵的雕像,卻偏偏滿腦袋苦行僧的信仰,一點也沒有神仙的浪漫。只不過林先生信仰的是科學,是諾貝爾獎。

他應該七點就到的。我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六點五十九分四十五秒。

門鈴響了,很規律地按三下。是他!生活腳步。次序從不紊亂的人。

他坐定後,立刻攤開筆記,講解三角習題。我對sin、cos之流的宵小鼠輩,從來沒什麼好感,它們老是陰謀設陷;害得我每回都栽得好慘。

林先生很有耐性,一遍不會,重來一遍。上課兩個星期以來,從沒听過他吐出一句急躁的話。大概是我領悟力還算差強人意,尚未到令人青筋暴起的愚蠢程度罷!

兩小時的課程結束後,林先生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還不錯!你其實不笨嘛!」

「你這算是恭維還是贊美?」我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我們是在客廳上課的。

「听著!我絕對沒有諷刺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奇怪,以你的理解領悟能力,怎麼會每次考試都那麼淒慘。」

「擁有多少兵力,並不表示就有多少的作戰實力。搞不好全是些老弱殘兵有個屁用!」我忍不住說了句精話。

「有道理。」林先生玩味地笑說︰

「這麼說,你的完全是些老弱殘兵!」

「差不多了。起碼一半都一腳跨進了棺材,剩的一半不是少條腿,就是缺條胳臂的。」「太淒慘了!所以你每次考試都出師不利,滿江血紅?」林先生不是個太有幽默感的人,不過,他每每能听得懂我略帶諷刺又語意晦澀的話。

「沒錯!這也是為什麼我媽咪請你來的原因。」

林先生嚴肅地看著我,語調正經認真︰

「說真的,你只要肯用心,一定沒問題的。」

我嘆了口氣︰

「但願如此!世事總不是如我們想象的那麼美好。」

「別那麼悲觀,」他微微一笑︰

「事在人為。」我一身相信世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總是可以突破,只要肯努力用功,總會有進展的。」

這就是林先生,信仰科學、信仰諾貝爾獎的人,活得踏實,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追求,不空做白日夢,理念一定實踐落實的人。

我對他笑了笑,依然不太有自信︰

「但願吧!總是有許多你無法掌握的變數。」

「傻瓜,」他玩笑地罵了一句︰

「我們努力就是要把變數化為定數。相信自己的能力,沒那麼糟的!」

我只是笑,不再多說什麼。我要是有他一半的自信就好了。只要一半……

我還是認為,世事總不是如我們想象的那麼美好。

3電視上正在播(往日情懷》。冬日大寒的街頭,落魄的芭芭拉,衣著光鮮的勞勃瑞福……。這一幕最讓我覺得悲哀。經過了那美好歡樂的日子,再相見,他們各自該以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彼此的心情。面對過往的那一段塵埃?在相逢的那一剎那,他們心里又有著什麼的感慨?什麼樣的嘆息?我無法從他們的神情中,看出屬于他們的心情故事,看出屬于我疑惑的答案。勞勃瑞福那樣淺淺的笑,淡淡的問候,而芭芭拉是那樣淺淺的感謝。誰能知道,在他們相互凝視的故事之間,那繾綣纏綿過的山盟海誓?還是,意在不言中啊!

雖說沒有誰對誰錯,我怕這樣的淒涼。曾經令人那樣歡樂流淚過的愛情,見了面卻只剩淡淡的笑,那麼過去那些個約定盟誓呢?那些個星辰月光下的諾言呢?愛情是件累人的事,我怕潛在那淡淡一笑後的滄桑。

筆事結束了,勞勃瑞福的背影漸淡漸遠,我正要起身關掉電視,門鈴輕輕地響起。

這夜深的時候,會是誰按門鈴?當然不會是媽咪。媽咪是越來越忙了,常常捱到夜里越過凌晨,仍不見她的蹤影。我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怎麼向爺爺和女乃女乃解釋的,反正女乃女乃是個再跟我提那些事了,而媽咪則越來越忙,越來越晚回家。

門開處,檻外的人先是朝我安靜的一笑,才緩步進來。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懷義一邊說一邊把背包褪下放在沙發上。

「沒關系,反正我也還沒睡。」

他坐下,把背包往旁再挪移,解釋說︰

「前幾天和幾個同學到南部,本來預計明天晚上才回來的,結果提前了一天。他們開車載我到附近就放牛吃草,我只好來打擾了。

懷義溫文有禮,是閔家男人中少見的。我不是說閔家男人粗魯無禮,相反的,他們個個英挺過人,風度派頭十足。我的意思是,懷義給人一種溫暖平易的感覺,這在閔家男人身上是難得見到的。

「到南部?你們大學生都不上課的?」我坐在他對面,不是很熱衷地問。電視還沒有關掉,芭芭拉翠珊如泣如訴的歌聲依舊在那里回蕩哀怨。

懷義將電視遙控關掉,微微皺著眉,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說道︰

「你又在看這種頹廢的藍調?」

英文里藍色的另一層意義代表憂郁。我每每總看些帶點悲調的故事,懷義嫌那些故事抹灰了青春的色調,只令人更加頹喪,每次見我在看那類的電影、電視影片不管什麼,都叫它做頹廢的藍調,算是對我的僻好不以為然。

我倒了一杯水,自顧喝著。

「你自己不愛看就算了,做什麼管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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