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得一股氣直在腦門沖,直想狠狠地給她一巴掌。我冷冷地瞅著她,鄙夷地說︰
「你是羨慕還是嫉妒?長得丑就要安份些,已經很丑了,又多嘴長舌的,難看死了!」
只見雞婆臉色鐵青,恨恨地轉身離開。而我,講了這麼刻薄難听的話,氣得胃也絞痛起來。
我蹲在地上,雙手捧著胃部。我知道這話是誰說的。一定是她,胡柔柔,可惡!
我越想越氣,胃部就越痛,到最後忍不住要申吟起來。
一個人影暗淡了我的視線,我沒去理它。
「胃又痛了?」聲音溫柔蘊情的。我仍舊蹲在地上,知道是誰了,卻沒有力氣回答他。
餅了大概十分鐘,我才直起身子。這當中,他一直站在我旁邊,許多同學經過和他打招呼,好奇地看著我。
我走進教室收拾書包,他等在教室門外。
「一起走好嗎?」他問。
我點頭,和他並排走下樓梯。
出了校門,他又問;「請你吃炒飯好嗎?」
溫柔的勞勃瑞福!我笑著凝視他,說︰「我很樂意,可是我和媽咪約好了。可不可以保留到下次?」
他露出慣有的燦爛的笑容,混亂我的頭發,親愛的模觸我的臉頰︰
「當然可以,下次什麼時候?」
「下次你有空的時候!」我說。
他又笑了,對我眨下眼。「後天呢?」
「後天。」我點頭,同時重重地說。
然後我攔了輛計程車,他幫我打開車門。我一直回頭看著他逐漸縮小成黑點的身影,不確定起自己的心情。而他心里究竟怎麼想,我更是迷惑不解。
我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五分鐘才到望海樓。
望海樓是家日本料理店,東西既貴又難吃,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隱密式的隔音,聊天用飯可以不受干擾。
媽咪事先預定了包廂,櫃台小姐告訴我,她十分鐘後才會到。
我把包廂的門打開,讓視線開闊些,然後盤坐在榻榻來上,東望西晃的。對門的和室包廂剛巧因服務生送食物來也打開門,我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我不是好奇心很強的人,但那堆人的氣氛實在很怪異,所以多看了幾眼。那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衣著考究、品味非凡,卻很明顯地分成兩邊,一邊以一個女孩為中心,另一邊以一個男的為中心。看樣子,倒真像是在相親。
相親?這名詞突然閃進我腦海里,我覺得更有趣了,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時興相親。
女的感覺很細致、很漂亮。
一頭黑亮的秀發盤在腦後,露出光滑、白玉般細膩、令人想入非非的粉頸。只見她半垂著眼,含羞帶笑,一副大家閨秀、名媛淑女的端莊。
我將眼光調向男主角。距離遠,角度又不好,服務生擋住了大半的身影,看得不若女主角真切。不過遠遠看,只覺得那輪廊真漂亮。飽滿有形的額頭,挺直的希臘鼻,完美的唇線,外加弧度優美的下巴。
看起來就是一副美男子的形象。不過那身影好象有點熟悉,我一時想不起來。這時候服務生退到玄關,跪坐鞠躬後準備拉上門離開,男主角在這時候轉過臉來,我和他四目交接打了個照面,然後「呼」一聲,服務生將門拉上。
我瞪著那扇門,一時間分不清楚自己的情緒反應。老天!那男的竟然是裴健雄!真是的!怎麼會在這里踫見他!他為什麼要選在這里相親!我好像窺視了他的秘密般不自在。真討厭!
媽咪一直到七點鐘才來。我拿起菜單,自顧點了一客手卷和鍋燒。
等服務生上好了料理,拉上門離開,媽咪才問我最近功課忙不忙,胃痛的毛病是否好一點。
我靜靜地听,淡淡地回答︰
「還不就是那樣,沒什麼特別忙。胃很好,很久沒痛過了。」
媽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你上個禮拜六沒去上課,去哪里了?還有,星期六下午留校,真的是補課嗎?」
我攪散鍋燒里刻意留生的蛋黃,濃稠的蛋黃液四處溢散,黏黏稠稠的,沾在筷子上,像是鼻涕,又像是排泄物,看起來惡心極了。
「不是補課對不對!數學考試不及格才被留校的,對不對?」
媽咪的口氣平平淡淡的,一點也不像識破女兒說謊、選課秘密而憤怒的母親。
「既然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我有點訝異自己竟然用這種口吻和媽咪說話。
「我要你親口告訴,第一個讓我知道,而不是等別人都知道了,透過鄰居我才曉得。」
「是胡媽媽告訴你的?」
「你不要管是誰說的。自己做錯事就要擔當。怕人家知道說閑話,事前就要盡一切努力,不讓事實發生。」
「我功課本來就不好,也沒瞞過誰。」
「那你為什麼要撒謊騙我?」
我不停地攪動鍋燒,現在蛋黃液已溢滿整蠱鍋燒,黃中帶褐的,像極了我瀉肚子的殘渣。
媽咪看我一直不說話,嘆了口氣。
「噓噓,媽咪只是希望你有什麼事,就坦白告訴我。媽咪一直很信任你的,你也一直很自愛,從來沒有讓媽咪操心過。答應媽咪,以後絕對不再發生這種事。」
我遲疑了一會兒,輕輕地點頭。
媽咪笑了笑,想起什麼似的,又說;「噓噓,你想,要不要請個家教。」
「也好!我停住撥弄鍋燒的筷子,左手支著頭︰
「只怕現在這個時候不好找。」
「你不用擔心這個,媽咪會安排。」
我再度點頭,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媽咪既然說要安排就讓她安排吧!反正家教請誰都一樣。
媽咪低頭看表,然後對我說︰
「你慢慢吃,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晚上會晚一點回去。」說完起身走到玄關,我叫住她︰「媽咪,昨晚我跟你講的事——」
媽咪回頭,語調又回復日常的冷漠︰
「我的事你不要管,我自己會處理。」
「怎麼處理?」我忍不住沖口而出。
「跟女乃女乃說你有男朋友?還是跟那個人斷絕來往?」
媽咪沉靜了半晌,才拉開玄關的門。
我站在玄關看著她往大門口走去。對門的包廂又剛好散席,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對照我這一邊的冷清,恰成強烈的對比。
裴健雄和女主角被眾人簇擁在中間,和我正好面對面相向。真討厭!又是這樣的巧合!我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即使只是淡淡的一眼,我也不得不承認,裴健雄當真是神采高雅,氣宇非凡,和女主角並肩而立,郎才女貌的,驚艷全場。
我輕哼了一聲,別過頭去,用力拉上門。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十分的不舒服,有種酸澀的感覺。
離開望海樓,倒媚死了,迎面就踫到大伯母、小泵和懷靜。大伯母親切的招呼我,小泵在一旁也寒暄了幾句。
「媽,走了啦!我肚子餓死了!」懷靜站在她母親身旁,口氣十分地不耐煩。
我知道懷靜不喜歡我。上次的事件後,她更是氣我入骨。大伯母對我客客氣氣的,大概也只因為我好歹還是閔家三房的大小姐,在掌權、發號施令的二老面前最受寵愛的人吧!
大伯母瞪了她女兒一眼,然後客氣又抱歉地結束她的問候。她沒有邀請我加入她們的晚宴。
我暗自冷笑,懶得回禮就自顧轉身走開。
難怪大伯母始終斗不過二伯母!手段這麼差勁,連起碼熱誠的作功都懶得造作,如何斗得過事事仔細、處處小心的二伯母!
其實這樣也好,省了那些虛偽的客套,我們彼此都可以自在些。
我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著︰華燈初上,街店流瀉出哀傷的曲調,我愛听的那一首歌。「藍色的街燈」在夜霧中徘徊,我對街凝望,看不見天狼星在夜空中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