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呢?
這是我第二次被留校加強數學輔導。
說是第二次,其實已是每試必留,因為到目前為止總共也不過兩次測驗而已。
玫瑰和冬瓜這次竟然也包括在其中。我瞪著她們,不敢相信,玫瑰笑著對我眨眨眼,我才明白當初她們那朵暖味的笑容代表什麼意義。
我只覺得好笑。居然有人無聊到這種地步!不過,想想存在她們心中對裴健雄的幻想,也就釋然了。
海市蜃樓雖然永遠遙不可及,抓不住真實的姿態,但一旦遇見了,多數人心中還是舍不下那份虛無縹緲的美麗。
我拍拍冬瓜的肩膀︰「你這樣被留校。饒斌知道了,豈不很心疼?」
「不會的!」玫瑰插嘴說︰「早約好五點在‘東城居’見面。哦——本來要約你一起,可是怕你——」
我笑了笑表示了解,心中有點酸,一點點難過吧!我想。不是因為她們沒約我,而是為了心中一些早已了然的明白。
女孩子間的友誼總是不長久的,她們一旦交了異性朋友,就容易忘了同性朋友的存在。也許是因為女孩子總將愛情憧憬得太美麗;一旦談戀愛,便全心放在親密的人身上。人總是容易移情以親近的人身上,是以愛情永遠戰勝友情的不朽。
我和冬瓜玫瑰其實也只是因緣際會,成就了這樁情誼。我們三人是不同個性、典型的人。玫瑰樂觀明朗,肆無忌憚,不明所以的人,會以為她三八,缺少了女性的矜持。
冬瓜個性冷靜沉靜,有不讓須眉的英氣。又有女性溫麗的陰柔。
而我,我帶點冷漠孤傲,一點也沒有媽咪高貴、優雅和動人的風采。
我們三個,玫瑰青春俏麗,冬瓜溫麗柔媚,而我,我寧願相信自己是清清淨淨、美麗動人的女孩。
我知道,我一向知道,知道自己是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可是,再怎麼美麗,也比不上玫瑰的俏麗可愛,冬瓜的柔媚沉靜,更比不過媽咪的高貴優雅,甚至連胡柔柔的清麗無邪都比不上。我不矮,一六五公分縴細合宜的身材。
可是,怎麼看,也只是一副病態,比不上玫瑰、冬瓜健美康麗的體態,更不用說胡嬌嬌性感迷人的身材。
外在的條件,我怎麼比,都比不過她們,那麼,內在呢?胡柔柔是不用說了,聰明、伶俐、成績好、人級佳,冬瓜被陸佳禾直夸是「神童」,在數理上自有她過人的地方;玫瑰熱心誠女乃,坦白可愛,是孝順的女兒,親切的大姊。而我呢?我呢?我成績不好,人緣普通,不熱心,也不坦白可愛。
這樣的我們,因緣際會而相聚一起,我心中覺悟,也許有朝一日終需嘗到離散的悲哀其實一個人也不算太壞,我早習慣一個人游晃的消磨日子,雖然有時心中有點酸,有點悲哀。
休息時間結束了,大家都在自己座位上坐好。聊天的,吃東西的,都安份的閉上嘴巴,夢周公的,也乖乖的跟周公說拜拜。
裴健雄掃了大家一眼,然後開始講解復習,一切大抵和上周一樣︰講解試卷、進度復習,然後出幾道題目,解答出來交卷後便可回家。
這次留校的,除了冬瓜和玫瑰,還有一、兩位新加入的同學外,其余三、四人都是上個禮拜的「老顧客」。有了上次的經驗,大家都有備無患,四點不到,大半的同學都交卷離開了。而我,天啊!還做不到兩題。
冬瓜回頭,小聲地說︰「對不起,閔懷椿,我們要先走了,你一個人還好吧?」
我點點頭。她小聲叫了玫瑰,兩人一道交卷離開。
我目送她們,外頭陽光正好,心里悵悵的。
回過頭來,正好接住裴健雄冰冷的眼光,不由得低下頭。
這星期,我一直避免回想上周末發生的事的,而裴健雄冷漠如常的態度,也讓我懷疑那只是我自身錯覺的幻象。可是,裴健雄抹去我眼淚的那觸感,我撲倒在他懷里那一剎時如電的顫栗,卻真實地一再提醒我,那不是幻象——
不管是真是假,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低頭用心地作答。
良久,大概半小時吧!我抬頭看看窗外,剛剛大好的陽光,不知何時已躲在烏雲背後,雲屑很低,仿佛一伸手就可摘下一片陰霾。
還有三題,我得趕快加油!
五點的下課鐘響時,教室只剩下我和裴健雄,而我,還有最後一道尚未解答的習題。
裴健雄看見我抬頭,放下書本走到我座位旁問說︰「寫完了?」
我搖頭︰「還有一題。」心中期盼他趕快走開。距離這麼近,讓我覺得不自在。
裴健雄整個人冷得跟冰一樣,真不知道他對他身邊那群忠實的親衛隊是怎生的態度。這個人,感覺溫度在零度以下,我真懷疑,他是否懂得惜香惜玉的溫存!
我一直祈禱他趕快走開,他反而定住不動。我心中慌了起來,越是心慌,越是不知所措,腦子亂哄哄的,他站了一會,我凝筆的姿態也就持續了一會,最後,他問︰「不會?」
「不會。」我回答。
他拉出一張椅子坐在我身旁,靠得那樣近,我真怕他听到我慌亂無章的心跳聲。他仔細分析講解,我胡亂點頭,假裝听懂他的話。
終于他丟下筆說︰「你可以回去了。」然後,收過卷子走回講台。
我胡亂地收拾書包,一邊看著他的背影。
他今天穿著白色襯衫,灰亮的西裝褲,搭配咖啡色的短筒馬靴。
扁是背影,就讓人感覺到那股懾人的氣質。我突然荒唐地想著領帶呢?忘了他是否打了領帶。
收拾好書包,我走向後門準備離開教室。走到門口,視線越過走廊,看到廊外傾盆的大雨時,整個人都傻了。我看愣在那,裴健雄的聲音飄了過來︰「很晚了,還不快趕回去。」
說完將電燈關掉,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走到一樓,駐足在廊上,望著天空,看著雨從天空上嘩啦啦的掉下來。那感覺真是奇妙!像是千軍萬馬往我踐踏而來,卻是事過無痕,只除了身上一點濕意。
我一直抬頭望著天空,覺得自己將要融在雨點中了,直到一個黑壓壓的東西,往我頭上罩來。
我胡亂將那東西從頭上抓開,回過身,生氣得就要破口大罵,「踫」一聲,鼻子撞上牆壁。我捂著鼻子,低聲咒罵倒媚,張開眼楮,才發現那堵牆原來是裴健雄,再看看手上抓的東西。是他的西裝上衣。
我仰頭看著他,手上仍抓著他的西裝,他看著他的衣服說︰「你沒有帶傘,披著吧!」
說完便往雨中走去,我兀自站在廊下。他回頭,人已經在雨中,大聲說︰「還不快走!」
我只好罩上他的衣眼,快步跑進雨中,緊挨著他跑到校門口。
校門口空蕩蕩的,烏屎都不見一粒,只有無聲的雨後天際一直傾落。兩人躲在薄弱、毫無護衛力的屋檐下,雨從四面八方傾沒身上。裴健雄雙臂一張,用力抱住我,將我護衛地他的遮蔽下,我頭上頂著他的衣服,瑟縮地躲在他懷里,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終于,裴健雄攔到了輛計程車,將我拉到身前催促著︰「上去。」我趕緊進計程車內,他一側身也坐了進來。
我輕輕喘著氣,不敢太大聲。我的書包、裙子。鞋子全都濕了,但上半身還算好。裴健雄可慘了,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似的,發上、臉上一直滴落著水珠。
計程車司機看我們一副狼狽樣,車子駛開了好一會,才問我們上那里。裴健雄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看我,我趕緊告訴司機家里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