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我該怎麼辦?」他扶著門框。「戰君……對,該讓戰君知道!」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忘記什麼叫生氣,更甭提滿月復的怪罪了。原來這就是永晝口中的計畫,看來,還真是有用。
「別告訴無垠,暫時不要,等我把褚縣的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我會寫信告訴他。」若是太早讓他知道這個消息,他還不派大軍來北境把她給迎回去?
這可不成,她答應了金花一家人,要替褚縣人民主持公道。
默芸忽然想起圍在四合院外的人們。「殿下,現在……該怎麼辦呢?」她比了比外頭。
抿著唇,她沉默了一會,接著說道︰「跟我來。」永晝玻璃珠般的雙眸充滿了自信之色。
在金花一家人的陪同之下,永晝走出四合院,面對褚縣的百姓。當她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吵雜的人聲頂時消失無蹤,就跟昨晚的情況相同,大家都看傻了眼。這世上唯一擁有藍瞳的女子,傳說中由海神將法器珍珠幻化而成的海神之女,她誕生時百花齊放,海濤譜成悅耳的祝賀曲,各方神仙都來贊嘆她的美麗,她是神施舍給人間的奇跡,她是仁慈與生命的象征。
而如今,那個海神之女就站在他們面前,活生生地,充滿氣息地,多麼的不真實,比夢境更縹緲,然而令眾人鼓舞的,是海神之女所著的黑衣,那代表了她是他們的王後,是屬于他們的奇跡。
永晝輕蹙眉頭,她看見了一張張削瘦的臉龐,正用殷殷期盼的雙眼注視著她,這景象她並不陌生,這是她長久一來一直在回避的,看來是時候要面對了。
「驚擾到各位,我感到非常抱歉。」沒有盛氣凌人的態度,永晝先向百姓道歉,「這次的視察本來只是個低調的行動,但在種種因素之下,還是曝了光,這也就是為什麼大家會在這兒的原因。」
人群中忽然有人問道︰「王後殿下是來關心洪災的嗎?為何戰君不來?」
此話一出,引來許多低語,有人笑他異想天開,有人則贊同他的話。
可以理解他何出此言,即使看到神聖的海神之女駕臨感到不可思議與興奮,但卻無法阻止他們心中隨之而來的空虛。若是海神之女能來,為何他們視為支柱的戰君不能?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拯救了黑沃國的救世主。
「戰君南討海寇,不久前剛凱旋歸來,隨即馬不停蹄地處理起堆積如山的公事,他以最快的速度看完各縣的近況,在了解北方的災情之後,無法從政事中月兌身的他,將這重責大任委托于我,是戰君要我當他的雙眼和雙手,替他撫慰北方的百姓。站在我身邊這位,大家也許覺得陌生,但他就是輔佐戰君處理國事的左相暗璐,我所說的話,他都可以證實。」深怕百姓無法體察無垠的用心,她努力解釋著。
沒想到連左相都來到褚縣的人們,將目光轉向那個從剛才就站在王後身邊的男人身上。他面色凝重地看著眾人,那是因為他慚愧,身為堂堂一品丞相,卻是到這幾天才親身體認到褚縣百姓的痛苦,他有什麼資格自稱左相?不配。
此時,一個婦人從人群中跑了出來,她抱著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孩,奔至永晝面前跪了下去,嘶喊著︰「海神之女,我的孩子已經高燒三日不退,大夫說咱這兒的藥救不了我的孩子,除非到大城市。可我溫飽都成問題,根本沒有錢讓孩子到大城就醫,請海神之女施展神力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求求您……」她淚流滿面,不停地抽描,兩手抱著孩子止不住顫抖,是走投無路了,否則也不敢有此無禮之舉。
這畫面映入永晝藍瞳中,和某一個記憶片段悄悄地重迭。她听見了蟬鳴,是那年盛夏,那群捧著小鳥的孩子,如今奄奄一息的鳥兒換成了嬰孩,不變的是這些人要的是她的神力,是她那不曾存在卻深植人心的神力,當孩子們請求她救那只小鳥,她是害怕的,害怕讓他們失望,害怕失去最後一絲與他們的連結,因此她做了那些舉動。有誰會知道,高高在上的海神之女卻有如此卑微的想法?
但十年後,她已不再是宓姬,已不再是急于獲得大家喜愛的公主。她是無垠的妻子,就算全世界都與她分離,至少還有無垠,她永遠的歸宿,那個男人給了她做自己的權利,告訴她自私是寵愛自己的最根本,若是再勉強自己,那就是對不起他。
將婦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她面對眾人、也面對自己的心說道︰「很抱歉,我無能為力。我並沒有你們想中的神力,我與你們一樣是人生父母養,也有七情六欲,而且我也會自卑、會工于心計,和大家一樣是個凡人。很抱歉我必須告訴妳這個殘酷的事實,但它是事實。」
熬人像是失去了最後的依靠,抱緊孩子無言地流著淚。永晝接著說︰「但我願意盡我一切力量幫助妳,用我的馬車,載妳與妳的孩子去遼城,讓那兒的大夫替他看病。」她對著所有人訴說自己的真心,「就因為我不是神祇,我才懂得親情的可貴,才能體會失去愛人的痛苦。我是如此,戰君亦同。他背負著國家的命運,卻只有一副皮肉做的身軀,為何我們會崇拜他?是因為他的信念,是因為他超乎常人的毅力,這和神無關,和心有關,我相信你們都能認同我所說。」
聚集在四合院前的人們不再交頭接耳,不再浮躁不安,也許他們心中的神像崩解了,但同時,另一個新的王後殿下渾然塑成。沒有祥雲光暈,取而代之的是親和貼近。
「我還要替朝廷感謝你們。」永晝突如其來的道謝讓鎮民們各個面面相覷。
「當人受了一點小傷,並不會多加注意,更不會預先知道這個傷口可能是未來某次大病的源頭,直到傷口漸漸擴大、化膿,痛覺讓人注意到傷口已經惡化,這時才知道要趕緊醫治。褚縣的情況就是如此。偏偏朝廷如此遲鈍,到今日才察覺到這個傷口不只化膿,還遠比想象中的嚴重。因為你們所受的苦,讓北境響起了警鐘,這次我來了,要將病癥完全根治,最重要的,是要將蠹蟲完全清除,絕不會讓你們的委屈石沉大海,朝廷會付出應付的代價。」
眾人知道永晝所指的蠹蟲就是欺壓他們十幾年的丑文,王後親身站在他們面前說要替他們討回公道,不會讓他們白白受罪,這簡直是撥雲見日、夢想成真!許多人感動地哭了,不,也許含蓋了憤慨,這番話若能早一點听到該有多好?那些因為丑文的暴政而冤死九泉的人們,已經听不見了。
金花偷偷擦去眼淚。听完永晝這一番話,她決定要放手讓兒子隨王後到凌霄殿,讓秋常幫助殿下拯救更多的人,唯有如此,才能報答王後殿下對褚縣的恩情。
「另外,我還要各位協肋我,請各位將丑文的罪行一一列出,好讓他接受應得的制裁。」
語畢,眾人開始氣憤地你一言我一語。若要說起這個貪官的穢行,看來是一天一夜也不夠的。金花來到永晝面前,嚴肅地向她說︰「殿下,有一個地方妳一定要去看看。」
「什麼地方?」永晝問。
「請殿下與左相大人與我走一趟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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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不是縣衙,卻有官兵站崗。手持長槍的侍衛見著由永晝帶領的民眾浩浩蕩蕩而來,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所守衛的是一棟由高大石牆圍成的建築物,佔地廣大的四方體宏偉得極其詭異,尤其是在這不毛之地更顯突兀。據說這是丑文所蓋的神秘基地,只有在三更半夜才會開啟。沒有丑文的許可,一般人不得進入,擅闖者死。關于此地的用途眾說紛紜,但總之絕不會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