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的她一向不容易動怒,但他就是有那本領能在短短的幾句話間,勾出她心中不輕易發作的憤怒。
她真的沒想到堂堂過王爺居然會如此出口傷人。
「等等,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單知過眼見她要離去,更加認定她是個騙子,只因怕被他識破,才急忙要走。
易沄天停下腳步,有些不敢置信的想,今兒個是怎地,此刻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她好心好意看在他孝順的份上前來為他母親醫病,但他偏要說她是騙子,現下她要離開,他又不讓她走,她的心中頓時涌起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她輕輕搖了搖頭,「我為醫病而來,既然無病可醫,離去又有何不對?」她淡淡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如此年輕,怎麼可能是大夫?我看你登門無非是想要行騙,如今眼見騙局即將敗露,故而匆匆欲離去,然我過王府豈由得你這種騙子來去自如。」單知遇瞅著她的背影挑釁道。
微微的怒意浮現在易沄天那不施胭脂的臉上,她霍地轉過身,雙眼直視著他,嘲笑他的無知。
「年輕就不可能是大夫,此話未免可笑,甘羅十二歲拜相,可有人敢不服於他,想不到堂堂過王爺竟是只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多有能人,如此剛愎自用,想來這過王府也無啥可懼。」
易沄天侃侃而談,絲毫不為單知過的凌人氣勢所動,對她而言,有理即走遍天下,剛剛他的一番話,硬是讓修養極佳的她也不由得動了無名火。
「小泵娘果然伶牙俐齒,可是自比甘羅也未免太自大了,既然你如此看輕我過王府,我今天就要你來得去不得。」單知過斗嘴斗上了癮,平常還沒人敢當著他的面反駁他,他倒是想瞧瞧這小泵娘的能耐。「來人啊!傍我拿下。」
他一聲令下,立刻涌進十幾個侍衛,將易沄天給圍了起來。
「看來我今天是進了土匪窩了!」易沄天不怒反笑,對於不講理的人,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眼看被侍衛包圍著的易沄天,居然還能露出輕視的微笑,單知過的眼中射出激賞的眸光。
在這一番舌劍唇槍的交手下,他不得不佩服她那淵停岳峙般的氣度,說實話,若她不是個姑娘家,他真的會希望和這樣的男人成為朋友。
有理沒理已不重要,他就是想多留住人片刻,於是他打算擒住她,調查出她的來歷後,再來打算怎麼處置她。
他向侍衛們打了個手勢,要他們不要插手,他要親手擒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易沄天冷哼了一聲,看著團團圍住她的十幾人,和站在她面前那個不講理的男人,一股怒氣從向來清冷的心中漾起。
即使明知自己的武功僅僅足以自保,面對眼前的十數人,她是一點勝算也沒有,不過她相信很多時候智取勝於力敵,她有把握自己今天絕對是來得也去得。
正當劍拔弩張之際,翠娘慌張的聲音卻突地在不遠處揚起,打斷了彼此緊張的氣氛。
「王爺,不好了,夫人她……」
單知過看向來人,只見一臉緊張的翠娘跑得幾乎喘不過氣,向來慈藹的瞼上更是堆滿了驚駭和不安的表情。
他的心頭陡然一緊,一抹不好的預感浮現。
此刻的單知過再也顧不得易沄天,他迅速的迎向翠娘,一把攫住了她,著急的問︰「翠姨,是不是我娘她怎麼了?」
驚駭和無措讓單知過少有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人氣,也讓易沄天不經意地瞧見他眸中清楚閃現的懼怕和擔憂。
「夫人她……她突然吐了好大的一口血,然後就人事不知的昏死了過去,她從來沒這麼嚴重的……」翠娘早已急得淚流滿面,她真不願見她的主子就這樣撒手人寰,心中的害怕更是讓她哽咽不已。
幾乎沒有多想,單知過在听到翠娘的話後,便二話不說地扔下了易沄天和一干侍衛,施起了輕功往靳含香的房里狂奔而去。
見狀,本欲離去的易沄天適才那滿腔的怒氣迅速被他的表情,和毫不掩飾的懼怕所弭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醫者的慈心,所以當她看見單知過沒有任何猶豫地立即往他娘的方向奔去時,她的腳步也忍不住的跟了上去。
******
單知過匆忙來到靳含香的房外,他伸手欲推門,卻猶豫了起來。
他真的很怕推門進去後會看到的景象,會不會又是另一場打擊?甚至他會不會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可是縱使再怕,他還是得要進去,他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的推開門,迎向房里彌漫的血腥味。
娘,你不能死,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離我而去。
緩緩的步進房內,他的心中只有這個念頭,他絕對不容許老天在奪走他的一切後,還要奪去他唯一的親人。
即便他因決意復仇而與娘親疏離,但在他心中,娘仍是他最愛的人,也是這個人世間唯一會愛他的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在他沒有成功前離去。
終於他來到床前,僅是那麼一瞧,他的心就涼了一半,只見娘親的面色慘白如紙,氣若游絲的躺在床上,嘴角還殘餘著幾滴血漬,那模樣煞是觸目心驚。
甚至若不是親眼瞧兒娘親胸口上那微乎其微的起伏,他還真以為娘她已經……已經……
「娘……娘……」單知過輕喚著失去意識的靳含香,生平頭一回他竟感到不知所措。
面對死神的降臨,他只能怔然的立於床側,壓根兒不知該怎麼幫助氣若游絲的娘親。
想他擁有足以撼動國本的財富,卻找不到一個大夫、一帖良藥足以醫治娘親的病。
雙拳緊緊的握著,即便泛起了青筋和疼痛,單知過也不在乎,此刻他專注的只有那靜靜躺在床上的靳含香。「娘,你醒一醒,孩兒來看你了。」
飽含痛楚的聲音在靳含香的耳側響起,竟奇跡似的讓她那緊閉的雙眸微微的張開。
知道自己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的消失著,她沒有絲毫的懼伯,唯有放心不下眼前的兒子。
靳含香伸出枯瘦的細掌,緩緩的攀上單知過那滿是擔憂的臉上,她忍著最後的一口氣,向他囑咐夫婿死前唯一的遺志。
「過兒,答應娘,讓過往的……」話才說了一半,她胸中的咳意又再次涌上,忍不住的又是一陣劇咳。
「娘……你怎麼樣了……娘……」單知過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先拍撫娘親的背,還是該先拭去娘親口中不斷涌出的血。
「讓過往的一切隨風逝去……別讓爹娘在天上……過得不安心……」即便身體已虛弱得對抗不了體內不斷泛起的疼痛,靳含香仍是勉強地說出自己的遺願。
「娘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即使那擋不住的血不斷自她的口中泛出,單知過腦海中唯一的念頭便是這句話。
「你先答應娘,別讓娘死不瞑目。」她仍是堅持著,唯恐兒子的後半輩子全在恨意中度過。
「我……」
面對娘親這幾乎等於是臨終前的遺願,單知過心慌地正要答應,但靳含香卻等不了那麼久,兩眼一閉又失去意識。
「娘,你醒一醒……」伸手探向她的鼻下,卻怎麼也探不到她的鼻息,向來剛毅不屈的他雙眸泛起了點點淚光,整個人無力的跪倒床前。
「娘……」壓抑的低吼中飽含懊悔與無奈,此刻他縱能爭贏那些卑劣的小人,卻依然爭不過天啊!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