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經過一天時間的奔走,初音大病初愈的臉上夾雜一絲明顯的疲憊,但她渾然不覺,腦中回旋的盡是今天一日的所見。
從最初的學堂、醫館,到最後的善堂,皇甫紫情今日帶著她走遍城中大大小小的慈善機構。
而每一家的創辨人皆是隱名稱號落天之人,就皇甫紫情所言,所謂的落天竟是皇甫紹天的字。這個事實帶給初音極大的震撼,在她的心中,皇甫紹天是一個殘忍而無情的男人。
但今日所見,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認知,畢竟一個會辦學堂、善堂和醫館的男人應該不是一個殘忍的男人。
真的是她誤會他了嗎?
她的思緒紊亂了,今日的所見徹底顛覆她所有的認知,而她就這麼渾渾噩噩的走回皇甫家。
沒有想到,人才剛跨入皇甫莊大門,還來不及同皇甫紫情說些什麼,就被著急的嫣翠給匆匆拉走了。
好不容易回過神,她人已經來到自己的院落香月居前,她用力地甩開嫣翠的鉗制,停住自己的腳步,板起臉想要教訓嫣翠的魯莽,再怎麼說皇甫紫情也是這個家中的四小姐,嫣翠就這麼匆匆的將她拉走,豈不失了禮數。
「嫣翠,你這是做什麼?」立于原地,無視于嫣翠著急的神情,初音板著臉問。
「少夫人,我……」這是嫣翠第一次見到初音生氣,一時之間竟嚇得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麼。
「你這麼急匆匆的拉了我就走,要是四小姐生氣了,你可怎麼辦?
「到底是怎麼了?瞧你這副模樣,活似三魂少了兩魂一般。」看嫣翠有些受驚的模樣,她的臉又不自覺的軟化。
「少夫人,是大少爺急著找你啊,他中午從外面回來,看不到你就開始發脾氣。」嫣翠的語氣中仍透露些許懼怕。
「他不知道我跟四小姐出去了嗎?」她和紫情出門時,守門的侍衛應該有看到才對,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有跟嫣翠說一聲。
「大少爺一開始不知道,後來知道了,臉色才好了一點,可是一見天色已經晚了,你們還不回來,他又開始發脾氣,我只好在前門等著,一見到人就趕快拉少夫人回來,忘了先說清楚,是嫣翠太笨了!」
嫣翠有些懊惱自己的魯莽,單純的心也知道初音之所以責難她是為她好,怕她被四小姐責罵。可當時她也沒有心思想這麼多,只要一想到大少爺的怒容,她著實顧不了那麼多。
「算了,沒什麼關系。」初音見她開始責備起自己來,又覺得不忍,便反過來安慰她。「大少爺在房里嗎?」
「是啊,少夫人快進去吧!」嫣翠可不想再獨自面對發了脾氣的皇甫紹天。
她想若不是最後自守門侍衛那兒得知少夫人的去處,現在她可能又得待在那又陰又冷的柴房。
為了不讓嫣翠為難,初音知道自己終究得去見皇甫紹天,可是在這個連她自己都充滿矛盾的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去見他。
「我去看看吧!」不過,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逃避的人,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雖然現在她有些疑惑,到底哪一個才是皇甫紹天的真實面目。
一踏進門,初音原本預期要面對的是憤怒的表情和尖刻的言詞,但迎向她的卻是一雙終于放心的眼神。
「你回來了,用過膳了嗎?」看到初音縴細的身軀出現在眼前,皇甫紹天壓在心頭半天的大石頭終于緩緩落下。
在之前久候未果的時候,他還真的不由得擔心她是不是就此一去不回,每次一想到這個可能,他的心就忍不住的焦躁起來。
還好,她現在回來了,而且安然無事,所以他也就收拾起自己的怒氣,溫和以對。
「呃,還沒。」本來硬著頭皮進來的初音還以為自己又得面對他的責難,可是見他不但沒有任何不善的言詞,甚至還溫言的詢問她是否用過膳。
她心中雖覺訝異,但不用面對他的怒火,總是一件好事,所以她也就因此些微放松。
他點點頭,轉頭向隨著初音進來的嫣翠吩咐道︰「你去叫廚房傳膳吧!」
初音聞言再次覺得詫異,怎麼他又要和她一起用膳?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用早膳時的情景,雙頰倏地一紅。
「你要在這兒用膳嗎?」帶著一些無措的問,她私心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她病愈之後,總覺得隱隱約約之間,他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些轉變。
若是在以前,憑他對她的厭惡,他是絕對不可能會踏進這里一步,更別說是陪她用膳。
可是今日,他不但在這兒用早膳,甚至連晚膳都要在這兒用,難道他又在玩什麼要折騰她的把戲?
「怎地,我不能在這兒用膳嗎?」眼見初音眸中射出懷疑的目光,皇甫紹天覺得有些黯然,但仍漾起一抹淺笑反問道。
他當然知道初音對他有戒心,畢竟是他自己傷她太深,可是當那道滿是懷疑的自光掃在他身上時,仍是不自覺的有些難受。
如果說他當初能夠理智些,不在傷害她之後,才發現她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可是,有道是千金難買早知道,事已至此,他只有用心彌補,以求能抹去她眼中的不信任。
「呃,沒的事。」初音當然不敢拒絕,再怎麼說這也算是他的院落,他若是要來,沒有人能擋得住他,只是……
她有些呆愣的望著皇甫紹天臉上那種單純的淺笑,僅僅只是一抹淺笑,但卻在她心中蕩起陣陣漣漪,魅惑了她的心。
在她的記憶中,她從來不曾見過他臉上漾起這樣單純的笑容,她最常見的是他陰沉、鬼魅和算計的笑容,而那些笑容讓她不寒而栗。
如今在他臉上有著這樣簡單的微笑,無來由的勾起她的好感。
也許是跟今日的出游有關吧!她的心底總覺得對他不再那麼害怕,但心中的警戒依然無法去除。
「你當然可以在這兒用膳。」沒有理由的,此刻她不想拒絕他,畢竟他沒有對她惡言相向。
他沒有再進一步說什麼,至少她能不排斥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他輕拍數下手掌,候在外頭的僕人們魚貫的端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進來,不用說當然是山珍海味、雞鴨魚肉都不缺。
兩人有些不自然的落了坐,尷尬的氣氛在之間流轉著,似乎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皇甫紹天揮手撤去僕人,拿起筷子,又動手為初音夾菜。
「我想你來自江南,一定想念家鄉的口味,所以今天的菜大半是江南菜,先嘗嘗這道鰣魚吧,應該還滿新鮮,是剛讓人快馬送到的。」
初音驚訝的听著這番話,再看了看桌上的菜,那些熟悉的菜色和味道,確實勾動她易感的心,一條時鮮的魚,那是要花多少的心思和財力才能辦到的,瞬間水霧住她的雙眼。
她微微低下頭,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激動,這道菜確實勾出她的思鄉情緒,也讓她想起家道中落後,在母親病逝前那段艱困的日子。
那時別說是鮮魚,就算是青菜豆腐等粗茶淡飯對她們而言都算奢求,而她也因為這樣困頓的情況才墮入風塵。
但縱是如此,母親病入膏肓的身子還是沒能熬過,獨留下她一人嘗盡世間冷暖。
思念的淚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落下,不願讓皇甫紹天瞧見的初音,頭垂得更低,無意識的扒著白飯。
「吃些魚吧!」知道她的不自在,皇甫紹天體貼的夾了一些鮮魚放入她的碗中,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看到她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