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醫生怎麼能隨便說出這種無情的話,方媽媽沖到方菁床前掀開白色被單,看到氣絕的女兒心慟大哭。藍新晴立在一旁淒然掉淚,護士以為她是方菁家人,過來催促先將死者送去太平間,再回來辦理所有手續。藍新晴看方媽媽哭得全身癱軟,椎心頓足。想起方媽媽從前非常照顧她,過去方菁也很听話,視她如姐,她強忍哀慟,冷靜上前安慰方媽媽,並且告訴方媽媽她去辦方菁的死亡證書和出院手續。
藍新晴前後上下跑了好多趟,為了節省腳程,她後來專挑醫院的捷徑走。或許冥冥中真有神明存在,她在離太平間不遠的走廊突然絆了一下,她趕快扶著牆壁站穩,這時突然听到有人在昏暗的樓梯間輕聲說話。
談話談到人鬼都不樂意逗留的太平間門口,這可奇怪了!職業預感,她機靈地將身體靠緊牆壁,腦袋小心探出去偷听兼偷看。
「丁醫師,我老板很關心方菁的事,」
如果是方菁的熟人或故舊,為什麼不進去向家屬致哀?藍新晴心中揣測著。
「陳助理,你回去告訴立委」丁醫師的話馬上被叫陳助理的打斷。
〔噓!最近連番出事,千萬別提我老板的頭餃,萬一被人听到就不好。〕說完,陳助理細心看看他的四周是否有其他人。
幸好藍新楮已經將頭縮回去,方菁和神秘立委有什麼關系?可惜那位陳助理站的位置太好,整張臉剛好被梯間的陰影遮住,藍新晴只看到他穿著一雙特別的皮鞋,穿醫袍的男人,被藍新晴認出正是剛才在急診室催促她們的醫生。
丁醫師壓低聲說︰「你放心,她的家屬看起來沒什麼常識,死亡證書上多用專業術語,她們看不懂,無法起疑心。」
可恨!竟然背後說她沒常識。藍新晴小心拿出包包里的相機,先消除閃光,然後手悄悄伸出去。這時陳助理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里面如果是錢的話,該有二十萬左右吧!藍新晴將鏡頭對著那兩人很快按下快門,光線很暗,沒把握這張相片是否清晰。
丁醫師伸手先將陳助理給的東西收下,然後嚴肅警告︰〔回去提醒你的老板說短短三個月內,我已經替你們偽造了五張死亡診斷書。〕
他們要走了!
藍新楮腳步輕巧地退到安全的地方,暗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邪事,她趕快從正常人走的明路跑到停車場,東張西望不知道要找什麼。這時,一部黑色朋馳從她的面前〔咻」地快速經過,直覺告訴她說,就是這部車。
黑色的車窗讓她看不到開車的人的面孔,藍新晴記下車牌號碼,將號碼抄進記事本的時候她回想了一下,這號碼她似乎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這部車。
糟了!方媽媽還在等她。藍新晴三步並做兩步跑回去把剛才听來的一切告訴方媽媽。短暫快速的討論後,她立刻利用她的記者證潑辣地推掉和這家醫院合作的葬儀社,聯絡服務口碑佳的蓮岩殯喪禮儀社過來處理方菁遺體。
「方媽媽,我先回報社一趟,等我那邊忙完,我會馬上過去陪您。〕
「新晴,謝謝你,你路上小心啊!」方媽媽邊說邊擦眼淚,似乎新楮走了,她就失去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一樣。
藍新晴不忍地紅著眼眶摟著方媽媽說:「您要堅強點,我很快就回來陪您。」
報社大門在望,藍新晴通過自動門,再用空出來的手推開玻璃門,托著沉重的腳步正要走向她的辦公桌。
「新晴。」頭頂微禿的白光明向她招手。藍新晴點頭,勉強笑了一下。
今天事情真多,到現在還沒坐到椅子,藍新晴嘆了口氣,先把手提電腦放在桌上,外套披在椅背,仰頭把半瓶礦泉水喝掉。喝水一半是為了解渴,一半是為了健康,醫生說她要多喝,多尿,不然膀胱炎會變嚴重。
罷才向她打招呼的白光明靠過來,雙手撐著她的桌子說︰「新楮,你早上出門前送給總編老大什麼東西,害他老人家親自過來兩次,電話不下十通。」
藍新晴這時靈光倏地一閃,她記起了那輛黑色朋馳的車號在哪里看到過。事情會這麼巧!她正在暗中追蹤的獨家和方菁會扯上什麼關系?
藍新晴心情激動,臉色轉為蒼白。「白哥,依你看,總編老大氣色如何?」
白光明看著新晴的臉。「故作冷靜,內心沸騰,灰里透紅。」
答案正是她想要的,灰里透紅總比全白或全黑好很多。「多謝告知。有好消息再告訴你。」藍新晴丟下白光明,轉身往總編老大辦公室走去。
藍新晴用力敲敲沒有關上的門,然後直接走進里面。「總編大哥,白哥說您找我。」
〔去去,先去把門關上。」總編連連揮手,要新晴趕快將平時敞開的門給關上。
藍新楮關了門又回到總編老大的桌前,雙手輕輕扶著桌子,笑容可掬地等待。
總編老大拿下老花眼鏡,一臉嚴肅地看著藍新晴。〔新晴,你跑你的社會新聞就好,不要越界好嗎?一件車禍意外,被你說得如同陰謀事件,你的報告,本人不淮。〕
藍新晴特地笑給總編老大看的笑容立時斂去,她嬌柔抗議道︰「總編大人,您看了我的報告真的沒有心動?〕
「不要跟我來撒嬌這套。」面惡心善的總編果斷搖頭。「就算要做,我也曾交代給別人做。〕
藍新晴這回連表面功夫都懶得裝了,不服氣地大聲嚷道︰「為什麼?」
總編看了他牢固的門一眼,伸手按壓剛才被雷轟過的耳朵,嘆口氣問︰「新晴,你今年幾歲?」
「二十七。」藍新晴很煩了,揚起娟秀的眉。「總編大哥,我們在談小女子呈上的case,請您不要旁生枝節。」
「就是因為你才二十七歲,又還沒結婚。新晴,我雖然酷愛獨家新聞,但也不想因為一條新聞而支出一包「白包」。小姐,你懂得我老人家的苦心嗎?」
「懂,但無法領情。」藍新晴的臉就像櫻桃小丸子一樣,額頭上迸出好幾條黑粗線。「那您說誰有資格奪走我的case?〕
〔不是奪。新晴,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去惹那些大人物,不要再靠近那些人了,要是被他們的保鏢發現,你這輩子就無子無孫了。」總編大哥用超正經的表情口氣數落不知感恩的急躁女子。
藍新晴反駁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麻煩既然是我找的,我怎能反害別人去絕子絕孫。」
「如果要做,我曾找年齡大點,個性滑溜,經驗豐富,有好幾個兒子可以『捧斗』的男性記者來做,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藍新晴黑眸靈活地轉了一下,馬上猜到人了。〔您是說有四個兒子的白哥!拜托,白哥最大的兒子才十五歲,如果真像您說的那麼危險,就更不該叫他去。總編大哥,你不怕到時白哥的孤兒寡妻,加上年邁的雙親來向你哭訴,賴給您養。」
開玩笑,老小輩七個人,他當然怕死了。
老姜老實說︰〔就是因為光明「父老、子幼、某少年」所以他會很愛惜他的生命,不會給我捅出狀況,叫我到時無法收拾。」
「是啊!但是我請問您,溫吞吞、不痛不養的新聞內容,您想眼楮雪亮的讀者會花錢買來看嗎?〕藍新晴重重嘆口大氣。「總編大哥,得普立茲獎的事我們先放一邊不談,听說今年年終獎金不很理想,我們員工是不是得想辦法提高發行量啊?再說,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我會注意到,我們那些無孔不入的同行早晚也會得到消息,到時一窩蜂地登出來就不叫獨家新聞了。」藍新楮說著說著,嘴巴靠近總編大哥耳朵,小聲扼要講了三十秒鐘的「重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