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薏倩站在閻王的後面說︰「看他們鶼鰈情深的樣子,令人好羨慕。」
「醫生說我嬸的癌細胞有轉移跡象,只剩下六個月的生命。」男人壓抑哭泣的聲音,和女人的放聲大哭同樣悲傷,蘇薏倩覺得心被揪得一陣酸楚。
「貞子姐姐告訴我,她說吞進肚子里的眼淚比哭出來的還苦。阿發說想哭就哭,眼淚積太久會變成濁水,很傷身體。」
蘇薏倩單純地想安慰一位正在傷心的朋友,不多想地拿著手帕繞到閻王面前。嚴力宏突然將臉偏開,粗暴地拉下蘇薏倩的手,蘇薏倩嚇了一跳,往後退一大步。
是她不對,听說野獸都是自己躲起來療傷的。蘇薏倩低下頭,眼楮看著腳尖前方五十公分的地方。「抱歉,我進去拿化妝箱,等下我坐客運回去。」沒想到閻王拉住她的手臂。
嚴力宏說︰「我送你回去,」起進去跟叔、嬸說一聲。」
第三章
回程車速沒來的時候那麼快,但是氣氛卻異常沉悶,這讓蘇薏倩覺得這條公路似乎長得沒有盡頭。幸好,叔說嬸今天因為她而感到快樂,讓她不因冒別人身份而覺得郁悶。
架在臉上的墨鏡可以讓他觀察一路沉默的小倩而不被她發現。敢叫他哭出來,敢拿手帕要替他擦臉的,她都是第一個。他不是故意凶人,是不知如何對待那溫柔的關懷。當小倩被他的粗魯嚇得往後退時,他突然恨起推開她的那只手。
嚴力宏突然將車頭轉向,走濱海公路去他常駐留的老地方看海和山坡。遠遠看到天空有漂亮的風箏在飛,他靠邊停車,望著蘇薏倩看了幾秒,就下車往空曠的草地走去。
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她跟還是不要她跟?
路她不熟,車子隨著閻王開隨著閻王停,就像他雙手操控著蓮岩和蓮岩的員工一樣,她沒意見。化妝她會,讀心她不會,尤其讀對方的心必須看著對方的眼楮;而很不公平的,她只看到兩片很冷的玻璃。蘇薏倩突然很討厭閻王鼻梁上那副阻隔人和人距離的黑色墨鏡。風迎面吹來,蘇薏倩下車跟著他扯直喉嚨大聲喊。
「我只是不想看你難過。為什麼?為什麼心里難受不痛快地把它發泄出來?沒有人能一輩子能不經歷生老病死的;如果有朋友關心你的痛苦,起碼你也該把那副該死的眼鏡拿下來才叫禮貌。」蘇薏倩繼續對不說話的人開炮︰「沒听過一句名言嗎?這個世上哪里不死人。天災死人,人禍有人枉死,我爸媽就是分別死于天災和人禍。死了怎麼辦?活著的又怎麼辦?活著的才更需要勇氣。放聲哭它幾天幾夜,然後找個好理由續繼活下去。我發現在你公司工作有這個好處,能把憋在心里好幾年的苦楚給痛快哭出來。我說完了,不高興你可以把我辭退,錢我會慢慢想辦法還你。」嚴力宏听到「辭退」兩字,馬上把嘴抿成一條薄線,皺著眉轉過頭看她。突然他喊︰「小心!」蘇薏倩整個人就被他抱住往地上滾了一圈。
「怎麼了啦?!」蘇薏倩痛苦地擰著眉,揉著疼痛的手肘坐起來。
「有人玩回力鏢。」嚴力宏躺在地上說。
本來是要救她閃開回力鏢,沒想到腳下踩到一顆石頭,結果變成抱著只會教訓人的遲鈍女人一齊跌倒;而為了不讓她受傷,他展現高難度的救人功夫,扭腰轉圈讓自己背先著地。這不是他家的草坪,沒平婆把地上拳頭般大的石頭撿走,扎得他只能皺著眉把「痛」字吞進肚子里,等他想要坐起來時發現這種痛很可以忍受,因為,小倩正瞠大明亮、好奇的黑瞳騎坐在他身上而不自知。
看到了!
閻王的墨鏡掉到一邊,她看到閻王的眼楮了!原來他的眼楮這麼溫柔!
嚴力宏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俊帥的臉上露出靦腆又微怒的復雜表情。「看夠了嗎?奇怪,你看到我的眼楮竟沒有尖叫著躲開。」
「躲開?為什麼?」蘇薏倩輕柔地說著︰「你的眼楮很好看、很溫柔。」
「好看!?」听到這句贊美,嚴力宏皺起的濃眉總算稍微舒平。「你沒看到劃過右眼上的刀疤?」
這道他最在意、猙獰的疤痕讓他受師長同學排斥。這道駭人的疤痕讓他過去的感情路走得疲憊不堪。這道疤痕也因為「不雅」,不能參加檢察官特考;後來他寫信給立委,經過力爭才取得報名資格。只是誰都沒想到他做了兩年法官,看夠了應該公正廉明的司法界的黑暗與丑陋後,在大家預測他前途似錦的情況下辭職不干,跌破遠親近鄰眼鏡,回家繼承父親創辦的蓮岩集團,成功地證明棄政從商的外行人也會做生意。
「喔,」蘇薏倩低下臉,經他指點才「終于」看到,她笑著說︰「一道小疤痕而已嘛。我肚子上也有以前割盲腸的疤。」清靈的黑眸里看不到害怕和嫌惡,嚴力宏一顆防備的心總算松懈下來。柔軟的秀發垂在他臉上和脖子上,麻癢的感覺搔到他的心胸,他不反對雙方繼續維持這種親密的姿勢,但最好先把背部下面的石頭撿開。嚴力宏像蟲一樣的動動身體,然後把手伸向背後撿石頭。
「啊!」蘇薏倩終于發現自己坐得太舒服,她猛吸口氣,只覺全身血液全沖上腦門。閻王像四腳朝天的鱷魚,而她正好雙腳分開,尷尬地騎坐在鱷魚的肚子上。
蘇薏倩驚叫一聲,來不及臉紅先慌亂地站起來。但是,她踩到一顆圓石,腳又一滑。
「哇!」嚴力宏和她同時大叫,張開手抱住再度跌回他懷里的娥媚。再來幾次他命就休了。
不……多來幾次也不錯。
蘇薏倩再度壓向嚴力宏時,叫出半聲的嘴巴不偏不倚蓋上嚴力宏嚇得張嘴但躲不開的唇。四片柔軟有溫度的唇、兩具心跳急促火燙的軀體都貼在一起,連閻羅王都會動凡心的。嚴力宏雙手抱住壓在他上面的紅色俏臉,閉上眼,溫柔陶醉地吻著蘇薏倩。
從不曾經歷的刺激,蘇薏倩生澀地和閻王接吻;她感受到他的味道、他的力量。當閻王壓下她的頭將輕觸改成長吻時,蘇薏倩忽然推開他坐起中下下當然是滑到嚴力宏旁邊的地上,雙手掩住快燒溶的紅臉,背向他坐著。
怎麼小倩一跳離他身上,就覺得地球好像忽然失去地心引力、身心都感到空虛的飛向縹緲的外太空?嚴力宏難得的從心里笑了出來。他沒有馬上起身,繼續躺在地上,伸手把遮住小倩臉龐的發絲撥到耳後。
「你近視很深嗎?」
他溫柔的動作撩得脆弱的心髒怦然狂跳。她吸口氣,先冷靜下來才說︰「兩、三百度而已,不要以為我是盲胞。真的只是個小疤,想不通你為什麼會那麼在意。」
「小倩,謝謝你,今天嬸很快樂。」
餅了良久,蘇薏倩才鼓起勇氣問︰「你為什麼要欺騙她?」
「我嬸知道她自己時間不多了,所以特別關心我的終身大事。很抱歉,沒有事先跟你商量。」
蘇薏倩紅唇彎成一道優美的弧線。「若以後還需要我幫忙,請不要客氣,隨時告訴我。」蘇薏倩撩開飛到眼楮的頭發看著前方,草坪過去就是無際的海洋,風一陣陣吹,讓人感到寒冷,讓她想起閻王還有個門當戶對的女友。她笑在臉上,心里卻失望地看著青天,站起來擦著雙臂。「天空好美,可惜風好大。回公司吧。」
嚴力宏跟著站起來,當然那離不開他臉上的墨鏡也已經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