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駛到了她公寓的樓下,像每次送她回來時一樣。
她酒喝多了,一上車就沉沉睡過去。踩剎車熄火,他轉過臉看她,忍不住伸出手撫上她蒼白的臉,被打了一巴掌一定很疼吧,她卻提都不提。認識他,真的是她的不幸。
他緩緩地張開臂彎把她摟進懷里,移動的力量還是把她弄醒了。她翻了翻眼皮,在他懷里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把臉貼上去。
「我抱你回家睡。」他輕聲說。
「不想動,頭疼死了。」她小聲咕噥一句,把他摟得更緊。
他也沒再堅持,任由她把他的西裝當抹布,蹭了一堆口水上去。
沉默了很久,他以為她睡著了,她卻突然拿臉蹭了蹭他的胸膛,低沉卻無比清晰地說︰「程柯,放我走吧,我真的累了。」
六月天,入了初夏,漸漸熱起來。
她請他放她走,他說好。
遲早會到這一天,早就沒有了退路。
她說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他不可以再逼她,否則她就會連離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說很喜歡看愛情小說,希望他們之間的分手可以留下一些特別的回憶。那天車子馳過市府廣場看到有商家搞活動放煙花,她趴在車窗上賴著不肯走,然後她就決定說︰陪我去看一場煙火吧,一定很浪漫,也足夠我追憶一輩了。
入了夜的大蜀山很寧靜,他們看了天氣預報,特地挑了今天這樣的好天氣才來。
氣溫已經到了直線上升的季節,所以站在山頂雖有微風吹過,可是並不覺得冷。
程柯花錢找關系,林業處的管理人員才放了他們的車上來。
程柯推了門先下了車,見天藍也跟著下來了,就笑笑說︰「要不你去那邊的石頭上先坐一下,我把煙花抱到前面草地上放好,很快就好了。」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擺。」她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搶過他懷里的一盒禮花跑開了。
他寵溺地搖搖頭,從後備箱里又拿出一盒跟著走過去。
天藍抱著禮花還在那來回走選位置,程柯已經放好了,轉身叫她︰「拿給我,我來擺。」
看他那樣子還挺在行的,她就把手中的禮花遞過去,蹲在旁邊看。
「去坐著等吧,弄好了我叫你。」
「那好吧,我過去把眼楮閉上,你要快點哦。」她笑了笑起身走開了,到不遠處的石頭上坐下來等。
他撒謊,根本都不叫她,直到耳邊傳來一聲悶悶的嗡響,她才睜開眼,看到有一束微光竄上天幕,「啪」的一聲瞬間破開了,飛灑出大朵的五彩顏色鋪滿半邊夜空。
夜里看煙火果然更美一些。一束又一束的火花散開了,隕落了,再升起一朵。她仰著臉看得失神。
程柯走回到她身邊,伸手攬過她的肩,視線停在她傻乎乎表情上,淡淡一笑。
她轉過臉看他,笑了笑,突然驚訝地怪叫一聲︰「啊!」
「怎麼了?」他連忙追問。
「我忘了要在看到第一束煙花時候就許願,這樣才會靈。唉,錯過了。」她苦下臉嘆氣。
「心誠則靈,只要你真心許願,相信老天爺應該不會跟你計較的。」他眨眨眼一本正經地說。
「真的嗎?」她顯然不信。
「那當然,我已經跟他老人家打好商量了,請他無論听到你的什麼願望都務必答應。」
「瞎掰。」她嗔瞪他一眼。不過瞪完了還是老老實實地閉上眼楮握起手許願。
說是願望,其實根本算是奢望吧。她想跟他永遠不分開,這個願望就算老天爺听見了怕也只能對她擺擺手說抱歉了。所以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許了什麼願?」他從後面擁著她笑問。
就知道他肯定會問,「我希望遇到一個可以寵我守著我的男人,跟他平平淡淡談場戀愛,然後嫁給他。」她無聲地漾起一絲笑容,這樣回答也不算完全說謊吧。
他沉默下來,很久才控制住喉嚨里的艱澀輕聲說︰「那祝你好運吧。」
「謝謝。」她故作輕快地答。
氣氛突然陌生得令人窒息,只有眼前的煙花絢爛依舊,一聲又一聲地發出「嗶啪」巨響,像是要把人的心跟著震碎一樣。
他把臉貼到她耳邊,低低地問︰「如果我自私地請求你不計較名分跟著我,你肯嗎?」
他知道這是句最混賬的話,可還是忍不住說了,想做最後的掙扎。
「不肯,絕對不肯。」她沒有生氣,只是很清晰很堅定地說著,「我可以接受某一天我們因為某種原因分手,前提是至少我們曾經還認定過對方是彼此的唯一。而我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做別人的‘唯二’,我不想做委屈自己的傻瓜,寧可去面對一份現實,不管那份現實要以多少傷心做代價。」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種混賬問題。」
「沒什麼,我可以當作沒听見。」她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後嘆了聲氣,又道,「說好了要留下一場最美好的記憶,所以我們不要再談一些難過的話題了,就安安靜靜地度過這最後的相守時刻吧。」
「好。」他無聲地低嘆一聲。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是六月,現在分手也趕上了六月,蠻巧的。」她感慨地說,握住他寬大的手掌。
「是嗎?的確很巧。或者冥冥之中真有一些定數也不一定。」他淡淡應道。
「突然听你用這種語氣說話感覺怪怪的,像個老學究一樣。」她調侃他。
「我還有更肉麻更學究的話你要不要听?」他呵了她一下。
她縮縮脖子躲開,笑道︰「才不要,你對我有意見也要找個痛快點的謀殺方法,被悶死我可不干。」
「唉,這世道想找個知音果然不容易,別人想我說還要看我樂不樂意呢。」他怪聲怪氣地抱怨,像受了大委屈似的。
「自大鬼,你就吹去吧你,反正吹牛不犯法!」她嗤他。
他仗著個子高的優勢,趁機揉了揉她的長發。
她不樂意地從他懷里跳開,一邊忙著整理頭發一邊狠狠拿眼瞪他,警告道︰「雖然我知道你一直嫉妒我的秀發,但你要再敢破壞我的完美發型我就跟你沒完!」
他得意地笑著將目光轉到前面的煙火上去,不理她。
就要分開了,他們都在極力留下一些開心和笑聲,好讓未來的回憶里盡可能多些溫暖顏色。明天已經不在自己手中,他們還可以抓住的就只剩今天。
最早的相遇是在初夏將至的六月天,最後的分手,他們選擇用一場煙火來作別。
第6章(2)
六月中的時候,季千妍回來了,恢復了當初那副嘻嘻哈哈的個性。每天還是會快遲到才來時間一到就閃人,隔三差五就拉著天藍去逛街吃東西。可是從沒提過姜哲的名字。
天藍知道她其實仍然沒有放開,畢竟情傷復合不是一兩天的事。而姜哲則在千妍離開後沒多久就主動申請去了分公司出差,大概要半年才回來。
已經無法再去追究誰對誰錯,也許注定了每個人在感情上都要面對一段不完滿,而她們必須坦然地學著接受,然後重新來過。
「‘左岸’最近出了一種新口味的蛋糕,反正下了班沒事,我們去嘗嘗好不好?」下班時間,天藍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車。季千妍用手當扇子扇風,拉著天藍的手央求。
「又是吃。夏天就快到了,是誰天天吵著要減肥啊?」天藍受不了地睨她一眼。
「你知道我最喜歡吃甜食啊,偶爾一次有什麼關系?我沒吃到晚上會睡不著覺的,你就陪我去吧!」一提吃就跟小孩子似的,拿她沒轍。
季千妍見她半天還不給反應,苦著臉道︰「再說你馬上就要走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我以後想找你陪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