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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談年少的戀愛 第43頁

作者︰長晏

「你想吃櫻桃?」

「沒有,我只是覺得我摔到溝里那時很可憐,我那麼舍不得,一路上也沒吃幾顆,結果快到家門口時,全貢獻給了髒水溝……」她到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委屈,正仰起頭,卻見他低頭看來,眉目柔和,欲往下俯,不由趕緊別過臉抵在他下巴上,赧顏不已,「會有人經過!」不要在這種常會有人來往走動的地方現場直播給人免費觀賞啊!

他的唇便落在她額角,似有若無,輕柔潤暖,想起第一次接吻,她呆了足有十秒鐘才反應過來,笑說她是恐龍神經還被她怒捶……

明亮的天幕下,嶄新的一座座樓房規劃整齊,替代了原有的古樸陳舊的狹小胡同,他不是對這里沒有感情,而是,那屬于另外一種不同于留戀感傷的,更加深刻的印象。

他並不曾在這里住餅。

記得她,是因為一件久遠前的烏龍事件,她記性差早就忘光了,他也無意再提。

一個被搶劫還請他吃面的笨蛋小泵娘……

戲劇得像她唾棄的熟爛套路小說,但偏偏就是這樣巧合而有趣。

稅官的烏龍案

十二月了,還沒有正正式式下場大雪,天一直都陰著,混沌蒼白的天幕讓人瞧一眼都感覺困倦,冷風從牆角掠過,幾張破皺的廢紙被吹得移動幾厘米,微微瑟抖著,又移動幾厘米。

狹窄深長的小胡同里,多數是老式的泥磚平房,陳舊古老,牆皮月兌落,斑斑駁駁,至少經歷了四五十年的風風雨雨。胡同蜿蜒深幽,交錯相通,覆蓋方圓三四公里,要想細致探尋,沒有幾個小時是走不完的。

他已經在這里徘徊了兩天,衣袋里還剩幾塊錢,逃學一個多月了,茫然地坐火車到處走,陌生的人與環境卻讓他更加茫然。錢花得差不多了,不得不折回,不想回學校,不想回家,他只好在街上游蕩,這一片小胡同清寂幽靜,就成了暫時的避風巷。

天漸漸有點暗了,各家逐一亮起燈來,隱隱听見誰家的女人喝斥聲,然後又有小孩子的哭叫聲響起來,還有鍋碗瓢盆的丁當聲、水缸里嘩嘩流淌的自來水聲,電視機傳出的模糊的對白,不知哪戶院里的狗叫……一切的聲響,構成平凡人家最普通瑣碎的日常生活。

這一區的人們顯然收入不高,通過半透明的覆窗塑料布可以看到很多戶還使用古舊的火炕和泥坯爐灶,幾乎家家房頂上都矗立著各式各樣的煙囪與自制的簡易電視天線,電線接得橫七豎八,離地面四五米的高度形成一片交錯凌亂的蜘蛛網。

可是,這樣生活水平的人們,這樣簡陋的家居設施,卻透出一股溫暖的氣息,比起同座城市遠遠的另一邊,冰冷的家,沒有生氣的空間,他寧願在這里不知疲倦地徘徊,往返折復。

他知道,父母的婚姻因為自己而勉強維系,在童年與少年時期一直保持平靜的假象,如今他二十來歲了,父母終于攤牌,協議離婚,盡避已經成年,但仍然感覺被拋棄,只不過是時間推遲一些而已。

逃學不是為了阻止什麼,他只是茫然,當不再需要與被需要,當不想再繼續一段婚姻,夫妻雙方就決定分手,于是,一個家庭分崩離析。

是的,他失去了他的家,有血緣的至親從此不再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晚飯時分,家家戶戶傳出飯菜香,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剛溜出門口幾步,就被隨後追來的爺爺揪了回去,「馬上就吃飯了,還上誰家去?」

「我再玩一會兒……就玩一會兒!」孩子哀求著扭著掙著,但仍是敵不過大人的力量,被拎進屋去。

饑餓感如潮襲來,他轉身慢慢踱開,剩余的錢除了坐公車回家,幾乎不足以果月復,但他不想回去,不願也不甘。

伴隨饑俄的,是隱隱擴大的一股怨恨,他饑寒交迫在街上游蕩,父母也還在為離婚而爭執不休嗎?如果他餓死凍死在街頭呢?如果他打架吸毒呢?如果他殺人放火呢?誰會為他著急,誰會為他擔心,母親會不會掉淚,父親又能否嘆息?

天色黑透的時候不過才五點多,冬日天短,大人孩子都不愛往戶外來,彎曲幽長的小胡同隔很久才經過一兩個路人,偶爾有人出門倒泔水,倒完便冷得縮脖聳肩趕快拎桶往回跑。

他摒住寒意站在陰暗處,已經有四五個人陸陸續續經過都沒有下手,罪惡的念頭萌生只在剎那,多年的道德法制教育牽絆住他的腳步。

不知哪家夫妻拌嘴升級成摔鍋砸碗,孩子的大聲號哭掩不住大人尖厲怒罵,他的心慢慢冷下去,所有的家庭平靜背後都隱藏著撕裂人心的傷口,究竟有沒有人能真正珍惜自己的生活?

辨不清是難捺的饑餓感作祟,還是干脆自暴自棄地想看看父母到派出所認他時的錯愕表情,當一個穿著厚重大衣,毛領豎起擋住半張臉的女性經過時,他跟了上去。

連自己都听不太清的「把身上的錢拿出來」這句話出口後,女子並未注意地仍往前走,稍放大音量重復一遍,並按住她肩頭,女子才困惑而遲鈍地轉過身來。

衣領散開,某戶窗子射出的昏暗燈光打在她臉上,才讓人看清,那不過是個初中左右的小女學生,身上的大衣也許是女性長輩送給她的,才被他誤認為成年人。

小女生眉頭上方蹙成兩個淺淺的小渦,眼楮不太有神,像是忙于功課而睡眠不足,一臉疲倦困頓的神情,不知所以然地看著背光的他,開口︰「你不冷嗎,怎麼不穿大衣?」

他怔住,當然冷,十二月天,他還穿著離校時身上那套春秋運動裝,天氣越來越寒冷,他只是裹緊衣裳咬牙忍耐,空白的大腦竟完全忘記還有添衣這碼事。

又重復著「把錢拿出來」,才讓這小泵娘略微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她仍然動作有些遲緩地翻了翻自己的衣兜,翻出幾張零幣,

「我只有七塊錢。」

他遲疑著,不知該轉身就走好,還是伸手接過這幾張紙幣好,呆站了足有一分鐘,小女生忽然道︰「你餓不餓,胡同口的小吃鋪賣熱面,我幫你買一碗。」

他完全不知所措了,小女生返身往胡同口方向走,走了十來米,一轉頭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喚一聲「走啊」,他竟然真的下意識跟了過去。

進了小吃店,女孩為他要了一碗熱面,自己卻盯著油膩的桌面發呆,待他不知其味地吃完,女孩仍然沉默著,和他一起出門。

在某處牆角時,見這小女生抬眼仔細瞧自己,是想記住他的特征好去報案嗎?光線這樣暗,他又頭發半長、胡子拉碴,她能看清什麼呢?

盎有同情心的無警覺的小女孩,真不知該慶幸她遇上了自己還是自己遇上了她。

「你上幾年級?」

小女生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他愣了下,是從衣服上看出自己也是學生的吧?對于初中的孩子來說,與已上大三的他有著遙遠的距離,像隔了一代的感覺。

「我班里的兩個女生,上星期也離家出走,家長、老師、同學們都在到處找她們。」小女生慢慢地說道。

「她們的媽媽每天都來學校問有沒有回來,誰收到了她們的消息……」她的聲音嘶啞了,眼淚大顆大穎地滾下面頰,讓他措手不及,「她們媽媽一看到我們就哭,然後大家一起跟著哭……」

他想說一句什麼,卻卡在喉中發不得聲,是多要好的朋友呢,才讓她這樣擔憂焦急在陌生人面前失聲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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