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設立了若干高熱病人接收門診,不管是感冒著涼還是其他病因,只要有高燒狀況,一概隔離觀察,觀察期也拉長了,從四月初最開始的十天變成十二天,至五月又變成了十四天。
許盈暗暗析禱自己千萬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感冒,一旦發燒進了高熱門診,沒個十四天是出不來的,按老爹說法︰沒得非典也叫里面的患者給你傳上非典,人要倒霉,一個「背」字躲不掉。
稅務局里仍舊鬧哄哄的,多數稅務人員都戴上了口罩,外面工作的人員還好說,玻璃窗里的人說話可就考驗人的听力了。
錄入員張姐說了幾次,窗外的人也听不清,她索性摘了口罩詳細解釋,這才讓人清楚明白,辦稅人滿意地走了,許盈微笑著向張姐點頭示意,戴口罩是保護自己保護大家,但必要的敬業態度也不能丟。
5號窗口的稅務員就讓人看不慣了,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許盈一連問了五六次,也听不到她說什麼,隔著口罩,也能看到她嘴巴根本沒太動,懶懶的敷衍狀讓人生厭。
許盈捺著火氣,怕死就別出門工作!誰不恐懼SARS,但誰不是照常生活照常在外奔波,那些在第一線冒著生命危險的醫務人員,也沒幾個嚇得縮回工作台里,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這女人摘了口罩說兩句話,難道就一定會被SARS病毒砸到?
「麻煩你大聲一點,我听不到!」看看周圍,有哪個稅務人員像她這樣大牌,抬眼瞟來兩下,口罩紋絲不動。
仍然听不清這人說什麼,許盈自己氣得快要捉狂,單位讓她來辦一般納稅人轉小辨模納稅人申報,報表繁瑣手續紛蕪,她找不到專管員,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問了幾個人,才找到5號窗口來咨詢,可眼前這女人什麼工作態度!
看著辦稅大廳與辦公室交界處的隔離長桌,那一邊,有個人曾對她說︰「有什麼不懂,可以來問我。」可是如今區區一張桌子,將她隔在門外,這麼近的距離,卻見不到他。
她沒有膽子走到桌邊去,對傳話人員說一句︰我要找鐘辰皓……
委屈得想掉淚,就因為沒辦法交往,結果她不敢見他,連朋友也做不成,她是頭豬!
不死心地往稅務員工作室門口那邊看,孔姐到哪里去了?專管員怎麼可以扔下管戶不理?
不期然看到一個熟悉身影走出辦公室,遠遠隔著長桌看過來,許盈剎那驚惶失措,轉身跑回5號窗口。
好像……沒看到她吧?
不敢回頭觀察情況,面前又是那稅務人員討厭的口罩臉,心情糟到極點。
她敲敲窗口,忍下厭惡情緒,「對不起,我再問一下,一般納稅人改小辨模要找誰簽字?除了認定表、審批表、房屋協議還需要什麼資料……」隱約听到仍讓她去找專管員的話,許盈怒火上升,「專管員不在啊……麻煩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
那女人不耐煩地白了一眼,口罩下唇形動了幾動,周圍本就嘈雜,又隔著厚厚的玻璃牆,她四平八穩地坐著,不肯縴尊降貴向前探一探身,更萬分珍惜她的寶貴音量。
什麼什麼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許盈火了,手里才買的審批表「啪」地敲在玻璃牆上,指著那稅務員鼻子怒斥︰「請你把口罩摘下來說話!
旁邊人詫異地紛紛看過來,那稅務員坐不住了,音量終于大得能讓人听清︰「上頭要求必須戴口罩。」
她居然有臉說?「別人怎麼沒像你一樣嬌貴?」
稅務員看看周圍側目的人群,臉色不佳地嘀咭著什麼,許盈臉漲得發燙,她又控制不住情緒了,冷靜冷靜!
稅務黃科長從遠隔十幾米的另一個窗口趕過來,「怎麼回事?」
許盈平復一下心情,將審批表遞過去,「我們公司要改小辨模,我想問一下需要什麼資料。」瞟一眼那女人,「她聲音太小,我听不清。」
黃科長了解地點頭,揮手讓那稅務員回座位去,對許盈說道︰
「你們要填寫審批表,準備房屋協議、租賃收據、房屋執照、產權證明、年審表、去年的申報表、資格證書……發票要作廢銷號,要上繳IC卡、金穗卡,要帶發票購買薄……」
許盈听得頭暈腦漲,直到黃科長離開,才急得不行,等一下!這麼多,她還沒記全啊……
有人在身後笑道︰「有勇氣,敢在非典時期叫人摘掉口罩說話。
她立刻蔫了,怯怯轉身,對著鐘辰皓胸前扣子致敬……嗯嗯,他穿制服就是好看。
「剛才那些,都記清了嗎?」
她羞愧地搖頭。
「有沒有紙筆?」
許盈趕忙翻出圓珠筆和白紙給他,他走到扶欄邊的休息椅坐下,提筆便寫。需要填寫的表格、上繳的報稅工具、準備的證件資料、找誰簽字、進哪個辦公室……一條條一步步,清晰明了,詳盡細致,足足列了十多項。
「孔姐不在,怎麼不來問我?」
「你們那桌子橫在門口,我又進不去……」才覺得不對,許盈詫然,「你感冒了?」
「那麼明顯嗎?」他笑笑,「我臉色很差?」
「臉色我可看不出來,你鼻音很重。」許盈瞪他,「現在是非常時期,絕對不能感冒發燒,你知不知道?」發燒幾乎等同于非典疑似,會出人命的!
他失笑,「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這種病秧子都沒感冒,你好好的,怎麼可以這個時候感冒?」許盈惱道,「發燒沒有?咳嗽沒有?」
「沒有。」他柔聲道,知道她一急一激動,是要哭的,「不要緊,我有點著涼而已,吃些藥就好了。」
「著涼?」許盈沒好氣地瞥著他制服里的薄襯衫,「誰讓你穿那麼少,活該。」叫他臭美!雖然五月了,但這兩天下了幾場雨,氣溫是有些偏低的。
他笑意不歇,听她口氣極差地訓他,雖然不甚入耳,卻是擔憂的情緒,她平時內向靦腆,訓起人來卻也威風十足……
「喂,你怎麼了?」許盈小心推他一下,「是不是吃了感冒藥,有點發困?」
鐘辰皓神志倏清,「嗯,是有點。我下午請了假,回去歇一歇。」
「要堅持住,千萬不能發燒!」許盈鄭重警告。
「好,不發燒。」他莞爾,「快十一點了,你還不回去吃午飯?」
「十一點?啊真是,我該走了。」他就是好人啊,還記得她十一點半是要趕回去打飯的。猶豫著,想問「你沒生我的氣吧」?可這樣的話,怎麼能問出口。
她躊躇半天,只能說一句︰「那……我走了。」慢吞吞向後退著。
鐘辰皓看到她身後,及時提醒︰「回頭看路!」
「唉唷……」及時扶住差點被她踢翻的垃圾筒,許盈尷尬一笑,連忙揮一揮手,「Bye!」快速轉身跑向旋轉樓梯。
他笑看她跑遠,頭越發沉得厲害,忖著的確該回家休息一下了。
☆☆☆
周日上午十點整,許盈在某住宅樓下來回徘徊往復,晃了二十分鐘也沒敢上樓。
雖然她是沒臉來,但那誰誰生病了嘛,探望病人總不為過吧。呢……她什麼也沒有買,會不會太沒誠意了?可是,要買什麼?鮮花?水果?拜托,又不是電視劇,拎一堆東西去會笑死人的!
蹦足十二萬分勇氣,那天在稅務局都談笑如常了,她還別扭個什麼勁兒啊?再說人家似乎也沒往心上去,她干嗎縮在牆角自己讓自己不好受?
上樓敲門,等了半天卻沒動靜,不覺有點沮喪,他沒在家,她不是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