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少嗦你,一邊去!」許盈用力擠走他,將空碗盤收進水槽,「不然,你擦桌子。」
他只好由她,拿了抹布擦桌子,見她開龍頭接水,將洗潔淨滴在百潔布上,很熟練的樣子,果然像是洗慣碗的。
很快洗完,許盈將碗交給他收入櫥櫃,到洗手間找香皂洗手。出來時,見他開了電視,猶豫半天,「電腦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鐘辰皓轉頭一笑,「怎麼又這麼客氣了?不就是看小說嘛,你自己去開。」
「我可能……要上一分鐘的網。」
「一分鐘?夠做什麼用?」他疑惑,見許盈有點別扭的樣子,便不問了,「你隨便上,但三點半之前你要回家,別讓你家里著急。
許盈臉又沉下來,重重哼了一聲,轉頭進了臥室。
打開電腦,新建個文檔,遲疑半天,開始打字。
又是寫寫改改,敲幾個字,復刪去,再敲幾個字……仔細斟酌,如何字謹句慎,既不著痕跡試探,又淡作無意提起往昔。
她在心底留了一個位置給人,可這人,模糊晦澀不下于她,似疏似昵,誰也不曾明明白白表露過,一晃幾年,她心里的位置仍然空著,可他呢?
「听岳薔老是提你女朋友,我太不關心老同學了,居然都不知道。」他若沒有女友,必會反駁。
「看你在同學錄上說想喝喜酒,等我相親成功,就請你。」他听了這話,會有什麼反應?他可知屏幕前的她,口里心里酸澀得想哭都哭不出。
「我二十五了哦,再老就嫁不出了,哪像你,讀到博士再拖若干年都沒問題。」你若有心,怎會荏苒數載絕口不提?
主題欄用個聳動的,看嚇不嚇到他?
「我要結婚了,恭喜我吧!」
咬著牙地恨自己,她這樣千辛萬苦左試右探地算什麼?他不給回應,她還要等多久?
相親迫在眉睫,她沒有時間了!
倘若去相,她心里有人,絕不情願!倘若不去……他沒有給過她一句話,她傻傻一等好幾年究竟值不值得?
眼前模糊,扭曲得看不清屏幕上的文字,盡力瞠大眼,有限的眼眶容不下過多的液體,仍是不受控制地滑落成滴。
心里一個念頭翻轉不歇︰只要他回信里有片言只字透露他沒有女友的信息,她立即回他一句話,只有一句。
我們談戀愛吧。
登入因特網,進web頁信箱,敲上地址,將信件主題內容剪切粘貼,點「發出」,看到「發送成功」的字樣,再點「退出信箱」。
只用了二十五秒。
悲慘的勞工
周五下午四點半,挎包里的BP機鬧鐘準時響起,許盈不動聲色,不一會兒董哥站起來收拾東西,「走,回家吧。」她和苗杰立即積極響應。
這是她故意弄的小把戲。公司四點半下班,可董哥向來粗心大意不看表,通常注意到時間已經過了二三十分鐘,她來的日子不算久,哪敢主動提出準點下班,苗杰也不提,弄得她每次都要晚半個小時到家。後來,她便在BP機里定了下午四點半的鬧鈴,董哥听了鬧鈴,一次兩次還以為有人傳她,時間久了也知道那是提醒下班的鈴聲,漸漸也就以之為準了。
出了軟件園,三人向不同方向走去,許盈心情愉快腳下生風,步行到公車站的十五分鐘路程只用了十二分,上公車沒佔到座位也不在意,晚上約好了和羅潔羽去聊QQ,羅潔羽又提前花光了生活費,賴上她請客,沒問題,她心情好。
到家後,高呼一聲「我回來了」!正在廚房爭論使用了二十年的老菜勺缺損的那一塊體積究竟是一半還是一小半的戶主夫婦也不吵了,忙碌著端菜飯上桌,戶主夫人到兒子房間——人不在,又去女兒房間,「別玩電腦了,快吃飯!」心滿意足地回廚房,攢了一輩子,終于住上樓房,雖不豪華,但也算寬敞,比平房好太多了。
飯桌上,許盈向戶主報告︰「我晚上和羅潔羽去網吧包宿,就在咱們家樓下那家,明早回來。」
「哦,出去小心點。」戶主應著,已不若前些年管束嚴厲。
「小弟,你去不去?」
許君快速扒著飯,「不去,我要練級,開學前一定要把這套游戲通關。
戶主照舊叮囑︰「要有節制,別開學走了還惦記著。」兒子考上外地的大學,想看緊點也沒辦法。
「不會。」許君笑笑,「一開學,我踫都不踫。」
「行,有自控能力。」戶主滿意了。
戶主夫人看看女兒,「你這兩天挺樂的?」
「對啊,挺樂,我干嗎不樂?」許盈仰天大笑狀,「真幸福啊啊啊∼∼」
「嫁不出去你就幸福了?「戶主夫人沒好氣,「等你到那一天別說我沒給你張羅!」
「哪能呢,我感激老媽一輩子!」許盈嬉笑完,又板起臉,「以後少來弄這些事,無聊!」
母親大人氣得用筷子敲她,「沒人要你就有聊了?你都二十五了,你自己去交一個,誰給你操這份心?你那些同學,沒有合適的?」
許盈心里一跳,「沒有!人家都有老婆孩兒了,誰答理我。」
「看看,你明年就二十六了,過了二十六就不好找了,都是別人挑剩的,然後你也剩家里,剩的挑剩的……」
「我願意剩家里,我高興!」許盈不屑地撇嘴,「誰敢來挑我?我捏死他!」
家中惟二的男性成員悶聲發笑。
「這什麼死丫頭?」母親大人不跟她一般見識,「以後沒人管你這事!」
「啊謝謝您高抬貴手,不勝感激!」就差沒作揖了,許盈真希望老媽說到做到。
上個周末,她被收留者勸回家,本來心一橫,見就見,沒什麼了不起!誰知男方那邊有事沒來,喜得她高呼萬歲,幾天後這事又不了了之,更讓她整天心情極佳樂呵呵。
晚上一定要狠狠聊個通宵,一泄她上周積的滿月復怨氣。
☆☆☆
網吧里坐了八成人,有幾個吸煙的,空氣不太好,網管來回走動,為網蟲們解決各種雜七雜八的問題。
羅潔羽第N次吃吃笑著扯她,「哎,來看這個!」
許盈歪頭瞄了一眼她的屏幕,「嗯,很酷……耶?你怎麼把QQ秀弄成半男半女的?」
「簡單,你看,先用女的,選發型,穿裙子,保存……」
許盈听了半天,「學不會。行了,你別老拽我,好好聊你的,我都快讓你拽成半身不遂了。」
將她拉自己的手推回去,注意力轉回自己屏幕上,該下載的小說都下載完了,以往天天掛在網上的聊友今晚卻沒有上線,大概又去迷她的足球帥哥了。唉,這個聊友不在,她選在今晚包宿基本算是白來。
無意識又去點擊「收郵件」,收件箱仍舊空蕩蕩的,翻出一封寄自兩天前的郵件,再仔細看一遍,心里便也空蕩蕩的。
信很短,僅僅四五十字,寥寥數句,卻足以讓人的心情跌入低谷。
「一直以來的天氣很差,日子過得不甚開心,同學之間相處平平,點頭之交而已,都忙自己的事,在校幾年也學不到什麼……」
他常常是這樣低郁的,敏感、傷懷,前一刻還愉快地笑,後一刻不知怎地就忽然心潮低落了,做了兩年同桌的她,自然是勸解嬉鬧的最近人選。那一段年少歲月,都很孩子氣,一種似有若無而青澀難言的感覺,悄悄地隱隱地不知不覺滋生。快樂、悲傷、難過、興奮,在堂上課下相互分享,你搶我的筆,我用你的尺,今天在這個書桌里藏了那個的筆記,明天在那個書包里翻出這個的字典,笑一陣,鬧一陣,轉過頭去,為這樣一丁點隱約的親昵而偷偷竊喜,十幾歲懵懂的年紀,已經知道,這是一種不再尋常的同窗情誼,只是彼此都謹慎把持,從不在言辭中稍露一絲曖昧尷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