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情俏得很,打光棍是你自找的。」三哥愛天南地北地跑,就是當初曾答應協助北定王在這山溝里開荒墾田,管理軍丁,也因三不五時地往外走,天地寬廣胸襟闊,于是便無心兒女情長。
「你四年沒來了。不知道這里可變了大模樣。」樓三哥指向前面一片開闊地,「原來那是一片岩壁坡地,當時用火藥一點點炸開,打通後與外圍村子相連,現在六七個村莊聯在一起,墾出大片良田,雖然不比南方一年能收兩三季,但也解決了不少軍糧問題。」
「又不是你領兵,操心操得這麼樂,有毛病!」樓江槐暗自嘀咕,看見道兩旁房舍儼然,渾不似幾年前困頓不堪的泥草低屋,一別數載,如今煥然一新,讓人感慨不已。
「農墾的兵士住在五里外,閑時也會到各村走走,都是離家在外的兒郎,不能回家幫父母分憂,就把勁兒都使在了這里,幫著各家各戶劈柴挑水,繕房葺屋,牧馬喂豬,大小農作,居然也干得勁頭十足。」樓三哥仰望一片碧空萬里,澄澈悠遠,微微笑道︰「不打仗,總是好的,閑賦耕作比沙場立功更得百姓意,他們寧願征走的親人在他鄉種地,也不願其上戰場拚殺有去難回……」
「哦……我的牙!」徹底酸倒。樓江槐捂著腮愁眉苦臉,「老三,你別這麼酸成不成?兄弟受不住啊。」
「听哥哥感慨是你有福氣。」樓三哥笑捶他一拳,扯過樓江槐的馬繩往左邊岔路上拐,「這邊來。」
「上哪?」樓江槐左顧右盼,當年的封閉舊貌給他印象頗深,如今故地重游,卻找不到昔日路徑,讓他有點暈頭轉向。
走了一里多路,房舍漸稀,零零散散分布各處,倒是有一棟大屋,矗立在小路的盡頭,外有圍攔圈住,攏了不小的一處空地,像是一戶大家宅院。
將馬拴在院外的馬樁上,樓江槐抬頭望望大門,門漆半新,還映著油亮的烏光,門楣上有塊木板,上寫著「濟善堂」三個大字,字跡規整,流暢遒勁,雖然不見得是多好的字,雕工卻甚是出色。
樓江槐合不上嘴,「這、這是善堂?」
「沒錯,是善堂。怎麼,窮山溝里不能有善堂?」樓三哥拍拍他的肩頭,「這是嘗年才建的,你猜猜,是誰提的議?」
「少讓我猜謎兒,明知我最煩這個。」大胡子研究起門柱上的花紋,「唔,手藝不錯,比咱家小表們在院牆上畫的花鳥魚蟲好看多了。」
「不管是咱家小表們的畫還是這柱子上的紋飾,你都看不懂,就別死撐了。」樓三哥推開門,揪著兄弟往里走,「小扇,妳看誰來了!」
話音未落,一把鋸子迎面飛來,樓三哥手疾眼快一把接住,暗道聲好險,「林子,你也在這兒?我還想過一會兒再到你那兒去。」
「樓維楊。你居然還能活著回來!」年輕的木匠狠狠地瞪著他,「三個月前你怎麼沒死在暴雪里?」
樓江槐咋舌,「好家伙,咒得夠狠的,三哥,你是不是搶了他老婆,讓他這樣恨你?」
「林子還沒娶老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麼急?」樓三哥賠著笑臉走過去,「林子,哥哥知道錯了,下回走前一定跟你說一聲,免得你擔心。」
林彥從一堆桌腿椅面刨木花中站起身,走到一旁倒了碗水喝,冷冷地道︰「你跟我說什麼,非親非故的。」
「誰說非涂非故,你是老三認的干兒子,就是一家人,哪,我是你l五叔,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像什麼話……」
「我什麼時候認了他做爹!」碗「砰」地被放下,林彥一把推開礙事的樓三哥,直指樓江槐,「「你是什麼……你?」他頓住,仔細打量了一下,像是慢慢回想起來,眼里浮上笑意,「哦、哦,你……胡子又長出來了?」
樓江槐面皮微微抖了抖,「廢話,這都幾年了,長不出來我還真是不敢回來揍你……老三,你狗腿也要有個限度吧!吧嗎替這小標蛋撢袍子?」可恥,那不是他三哥,他堅決不認!
「哈哈哈哈--」
林彥絲毫不留情面地大笑,,笑得像樓三哥當年初見他沒了胡子的情形,恨得樓江槐握緊雙拳,幾乎想立即轟上他越見俊俏的臉孔。
「老三,你不要怪我,是他自找的。」他喃喃地暗自積蓄力量。
林彥笑而揚眉,一轉身喚道︰「小扇,妳快出來!」
樓江槐一愣,大屋里「蹬蹬蹬」地跑出一個人來,口里匆匆應著︰「來了來了!」然後他徹底呆了,跑出來的少女,秀麗嬌艷,一跳一跳的,看得他目瞪口呆。
樓三哥頭痛地暗踹他一腳,「把你的包狼相收一收,丟人!」
樓江槐顫著手指,「這這這……是小扇?」不是吧?!不會吧?!不可能吧?!當年面黃肌瘦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會出落得這樣水靈?雖然說女大十八變,但是也不用奉行得這麼徹底吧!
林彥瞥了他--眼,轉頭看向嬌艷少女,「小扇呢?」
少女跑這幾步路,已經氣喘吁吁了,「她……剛哄了最難纏的小、小陽午睡,現在在窖里,說要拿兩棵白菜出來。」
樓江槐這才覺得自己的心跳恢復了正常,「原來她不是小扇啊。」他就說嘛,再有潛質的小孩也不可能變化那麼大,就像林彥這個小標蛋,幾年不見,還是這麼別扭倔強。當初林彥听說這里要建丁營修房舍缺少木工,就留了下來,原本樓江槐還譏諷他捱不住此地天寒,沒想到他居然一住就是四年,只字不提回南方。
林彥似笑非笑,「樓老五,你很失望?」
樓江槐又開始握拳頭,「我有什麼可失望的!」這死林子據說曾在書香門第待過,被老迂儒們講究衛道倫理的酸腐氣燻了好幾年,自從知道小扇的年紀後,就不時通過三哥向遠在千里之外的他傳話,暗嘲他污人清名,不負責任。小扇當初只是個孩子,負什麼責,說出來也不怕笑掉大牙!
「林大哥,你叫小扇有什麼事,我替她做。」
少女嬌羞地笑著,含情的眼柔婉似水地瞧著林彥,樓江槐的牙根又酸了起來,咧,又一個俏行情!
林木匠視而不見,「你帶這個大胡子去菜窖,就和小扇說是她未來夫……唔唔唔!」
樓三哥冒著冷汗摀住林彥的嘴,「老五,你快過去,不然哥哥就要挨咬了。」真是死也不改的倔性子,惹惱了兄弟,發起蠻來,十個林子也不夠宰啊!
還好樓江槐沒听清,只唾棄樓三哥沒出息,「又不是你老子,他咬你你就捱著?」刻意忽略兄弟同胞,眼前這個為了小木匠面子里子全扔掉的沒臉混球他不認諺11
苞著少女繞過大屋,緊靠牆角,是一口敞開了蓋的菜窖,樓江槐站在窖口向里張望,里面直射進陽光的地方能看見,但拐角就黑漆漆的,想來還有特意闢出來的小室。
少女朝著窖里喊︰「小扇,快出來,有人來找妳!」
窖里傳出被土層隔得有點悶的回音︰「來了來了,我就上去。」
不一會兒,就看到窖底有個小小的身影笨拙地想要一塊兒抱兩棵菜上來,可是卻沒有辦法攀壁欄,只好先夾起一棵,艱難地攀著鑄在菜窖內壁墊的欄桿爬上來,將菜托到頭頂,樓江槐隨手接過,那身影又爬下去,再挾另一棵上來,大胡子再接過,看著頂著一頭亂發的腦袋慢慢探出窖口,忍不住--把將她拎出來,摟著單薄的身子大放悲聲︰「小扇,妳怎麼還是這樣瘦,這樣小,好可憐,是不是吃不飽?不要緊,胡子大叔分妳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