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看了,不過被我丟進黃河里了。」
「啊?」相夏至有點惱,「那已經是我的了,你怎麼亂丟我的東西!」那笛,她一向都很珍視,她是沒送過他什麼,但是他送她的東西也不多啊!眼波柔柔輕漾,她又微黠地笑,「侯爺,景千里好像對我挺有意的呀。」
望月疑惑地看她,她又想說什麼?
「想不到我一把年紀,竟然也有人青睞。」她著意咳了一咳,「我到現在還嫁不出,侯爺,您說我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
望月微怒,「相夏至,你果然是沒心沒肺的!」
她哼了一哼,「我說侯爺,您是不娶妻的,我就算長了一百顆心肺又有什麼用。」
他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是徹底賴定他了,只是,他卻還欠她一份承諾,如今,她來討了。
「護國侯不娶妻,但衛家之子卻是要成親的,相居士,你可願下嫁揚州衛家?」
她眨了眨眼,「揚州衛家?是衛家長子蕭大公子還是三子衛雲天?」
伸指在她額上彈了一記,他半笑半氣,「是衛家次子,衛持天。」
——***——
今年的夏至之日,她兌現承諾,陪他下江南觀月。
揚州瘦西湖上,煙雨迷蒙,到處是洇洇的水霧,沾了人一身的濕,微微地泛起涼氣。
相夏至倚在廊上,看著烏蒙蒙的天,慨然道︰「今晚的月亮真圓!」
听到里面一聲悶笑,她搓搓手臂,走回水榭簾內,見望月正設了案,擺上新煮的梅子酒,不禁扯扯他薄薄的夏衫,「你不冷嗎?」
望月瞧她一眼,「現在早已入夏,又是南方,怎麼會冷。」她倒怪,下了場雨,也嫌冷,怕是體內陽氣不足所致,改天應該找個大夫給她看看,「你剛才在外頭嘆什麼月亮真圓?」這下雨天,哪有月亮?
她無謂地笑笑,「我同你約了賞月嘛,雖然看不見月,感嘆一下表表心意也好。」他身上散著隱隱的熱力,讓怕冷的她不自覺地靠過去,「明天我們才進城嗎?」
「嗯。」望月應了一聲,遞給她一杯酒,「今晚給你慶生辰,明日再到家。」已到了家門口,不免有點近鄉情怯的意味,反而特地拖了一天與她游瘦西湖。
相夏至抿唇莞爾,他一直都比她細心得多,「侯爺……」
「別叫這個,世上已沒有護國侯這個人。」他淡淡地給自己也斟上一杯。
「一時叫慣了。」她聳聳肩,「你走了,邊城的兵誰來帶?」他為她怒而誅殺朝臣,等于是棄了官爵與他一向堅持擔起的守疆之責,至情至性,是她始料未及的。他終是不適合做官,不夠隱忍。
「由祈大將軍接手,我很放心。」咽下微甜的梅子酒,總是有點懷念邊關的烈酒,「對了,景千里帶給我的短箋是你去找了雲天得來的?」當初還以為是雲天主動找上景千里,看見她才想到應是她從中牽線。
她笑吟吟地又向他靠了靠,「是啊,我不便露面,由景千里代為送到你手里,別人勸你可以不听,令兄長的話你卻定不會違背。」實際上,就算她不去找,衛廚子也正要上京,但這個功由她攬過好了。
望月略帶責備地看她,「若是你親筆來寫,我便也出來了。」
知他仍是有些惱她只顧著四處游玩,差不多都快忘了他還在為她的「死」牽腸掛肚耿耿于懷,相較他的深情,她實在漫不經心了些。
「我怕你當鬼寫信。」她照舊調笑,見他睨她,便倚向他懷里,討好地奉上一杯酒,「是是,我賠罪。」
望月稍扶她肩一下,不動聲色地退開一點,「林林總總,到底是我虧負了你,該我賠罪的。」
他這個小小的舉動卻沒能逃過她的眼,這一路走來,他始終相守以禮,雖然與她定了終身之約,卻從不妄動。倒是她常昵然地半戲半逗,以看他暗自克制為樂。
「那好,你要怎樣賠罪?」她老實不客氣地自己一飲而盡,頰上頓時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嬌艷非常。
望月別開臉,「你說呢?」她怕是又玩起了興,恐怕自己要糟!
相夏至笑意宛然,眼波流動,「要我說嘛……」
她繞著他左瞧右瞧,瞧得他渾身都不自在,感覺自己好像砧板上一塊任人宰割的上好肥肉。
「你在打什麼主意?」
「哎?被看出來了呀。」她掩著口笑,亦嬌亦俏,看得望月心怦然而動,警惕心統統溜掉。她拉他在椅上坐下,一本正經,「要賠罪,拿出誠意來。」
他不解看她,「什麼誠意?」
「從現在起,半炷香內,你不許動,一根手指也不可以,動了要罰。」她很久沒有這樣興高采烈了,他在千里之外苦捱日夜,戰場拼殺,她何嘗不擔心,「哎,說了不許動,干什麼往後靠。我身上挨不得嗎?」
望月眼神深切,「夏至,你不要玩出火來。」
「有什麼關系,你話真多。」她笑眯了眼,不僅挨過去,還得寸進尺地拿他當炭爐抱,坐在他懷里,樂得周身輕飄飄。
望月暗嘆一聲,她真是拿他來玩了,從前沒有名分,她都不在意,如今誓約已訂,她更是毫無顧忌。感覺她玩笑地親親他額角,他心一跳,正要喝止,她卻已經湊在他唇上,輕輕貼住。
他下意識往前迎,她卻低低警告︰「不許動,我說過的。」
他只好不動,任憑她考驗他定力,還好她只是吻了吻,沒有進一步撩撥,但他也已漸漸意亂情迷,目光凝在她逐漸失了笑容的臉上,深深看著她。
「听說你這一年來,打仗幾乎陣陣親臨,刀來劍往躲都不躲,只差沒自己湊到敵人兵刃底下?」她慢慢地說著,輕柔地挽起他的衣袖,瞧見一道長長的疤,然後瞪他,語氣里听不出是怒是惱,是嘆是氣,「干什麼,你不曉得愛惜自己嗎?」
望月怔了怔,從微微迷亂的情緒中回過神,莞爾一笑,「難得你忽然長了肝肺,知道問一句關切的話。」
她不說話,拉開他衣衫,看他身上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疤,幾乎全是一年來的新傷。他武功高強,若不是存心,怎會挨這許多刀槍之傷,他是一心想戰死在沙場上,被亂刃分尸,好補償她受那一劍嗎?
「原來,你是這樣傻的。」她喃喃地俯下臉,溫柔地吻上他肩頭的一道傷痕,睫毛下垂,遮住眼底的痛惜。
望月深深嘆了口氣,從前既恨自己自私而執著,明知虧欠,卻還要一心拖著她相伴;但又恨她嬉鬧無狀,探不出真心深淺,原來他的情內斂,她的卻更隱晦。她的絲絲情意,全掩在謔笑後,看似漫不經心,但一言一笑之下,誰說不是眷戀深重情絲凝結。
說什麼誰負誰,又是誰情濃情淡,為誰生為誰死,便糾纏一起,做夫妻緣結此世,不枉一趟人間。
正沉溺在她難得的柔情蜜意下,忽然感覺她溫潤的唇有往四周延伸的趨勢,連手也漸漸不老實起來,他心跳漏了幾拍,忙抓住她的手,「夏至,你別鬧了。」
「哎,你亂動,要罰!」她恢復常態,認真思考,「唔,罰什麼呢?讓我考慮一下……」
望月忍不住笑,伸臂將快滑下去的她攏回來,「罰什麼,半炷香已經過了,該我罰你。」
「那怎麼成,事先你又沒說……」
她的話被堵住,堵在他溫柔的吻下。從前不敢踫觸的渴望、小心把持的界限,在她原先就撩起的幾分星火下被迅速擴展。夏季的薄衫隔不住賓燙的體熱,簾外濺進的幾絲沁涼更是形同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