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要過幾天才到。」
「那蔡軍醫也不敢說什麼了,只好賠了衣裳又折兵。」
望月莞爾,「你一向沉靜又漫不經心,只有這時候才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相夏至不以為然,「侯爺,昨天衛廚子發脾氣說你偏心比較照顧我,他才是沒長大的小孩子吧。」
他淡然道︰「我欠了你的情,照顧你是應該。」
沒趣地聳聳肩,相夏至模出藥瓶,「那麼,侯爺,換藥的時候到了。」
望月起身接過藥瓶,見她輕車熟路地徑自走到屏風後,解了衣裳伏在他平日哲憩的榻上,不禁暗自搖了搖頭。
不知是她太大膽還是太沒心沒肺,就這樣渾沒在意地赤身趴在男人的床榻上。她很信任他,信他是個守禮的謙謙君子,他自己也不懷疑,只是不免偶爾會擔心那麼一下子,她這種性子,將來怕是要糊里糊涂地吃上大虧。
除下舊藥帖,換上新藥,他隨口道︰「再過幾日,傷口月兌痂時會有些癢,不要去抓,否則就影響了愈合。」
「嗯。」她懶懶地應著。
望月又道︰「先不要沐浴,你忍幾天,傷處好了再說。」
「喔。」她聲音模糊,似已進入半夢半醒之間。
望月苦笑,她若再在他帳里睡上一次,他苦心經營的「望侯爺有特殊喜好」的形象就會立即瓦解,變成大家盼望已久的「侯爺終于改邪歸正」的驚喜版本。
「你這樣睡下去會著涼。」將衣衫輕輕覆在她身上,忖著是不是應該強迫她醒來,但她近日來又要推算演習敵軍陣形,又要指導軍中將士操練布局,連傷也無法好好將養,休息時間更是少得十指都能數得出,難得換藥時能睡上一會兒,誰能忍心硬是喚醒她。
正思忖間,忽覺一股殺氣無聲無息地當頭罩來,他身體本能反應,立時要避開。然而百忙中瞥見沉睡的相夏至,他不及多想,手疾眼快地長臂一探,將她連衣帶人撈進懷里,腳一使力,將榻飛踢而起,再一翻身,躍到屏風之外。
只听一個雄渾的聲音哈哈大笑,「姓望的,听說你染了見不得人的癬好,我原還不信,今日一見,居然是真的,還被我捉個正著,你說,你要付我多少遮口費?」
望月沉聲道︰「景千里,你不在京里好生供職,跑到邊關來干什麼?」
那聲音笑道︰「相好的,自然是來找你晦氣!來來,讓我瞧瞧你懷里的小子到底生得有多俊,教你連聲名也不要,不愛嬌娥愛男人,大帳里就要行其好事。」
望月眉一皺,正要說話,忽覺懷里人一動,已經被驚醒。
相夏至申吟一聲︰「我好像睡死了……」沉重的身體像從深沉不見底的水域中剛剛浮上來,用力喘口氣,腦里霎時清晰起來,腳踏上實地,下意識抱住身前的「柱子」穩了穩身形,才發覺自己正衣衫不整地靠在望月懷里。
「你感覺怎麼樣?」
她遲鈍地瞪了他胸前的鎧甲片好一會兒,才慢慢仰臉望進他深邃的瞳中。
「侯爺,你終于要忍不住獸性大發了嗎?」
「別胡說,到屏風後把衣裳整理好。」
來人已從屏風後轉出來,他便將相夏至推了進去,挺拔的身軀替她遮住來人窺探的目光。
「不用擋了,我已經听出來她是個女人,嘿嘿,傳聞果然不可信,什麼護國侯喜歡男人,全是無中生有的屁話!」
望月不予置辯,只道︰「景千里,你在這兒胡攪什麼……」
「侯爺!侯爺!出了什麼事?」
「帳里好大聲響,是不是有刺客?」
「侯爺——」
這時帳門大開,沖進一大群當值的兵士。他們是听見床榻翻倒的聲音,這才操矛按刀紛紛沖了進來,見到帳里多了一個陌生人,不由大喝一聲︰「什麼人?膽敢擅闖帥帳,還不束手就擒!」
那粗豪漢子哈哈笑道︰「姓望的,你手下兵將也不怎麼樣啊,我都已經和你交上手,他們才察覺,說什麼捍月軍神兵天將,我看都是唬人的。」
望月淡淡道︰「這些只是普通士卒,怎能那麼容易發覺堂堂錦衣衛副總指揮使的行蹤?景大人,您這也太抬舉他們了。」
錦衣衛副總指揮使?當值士兵們驚訝地相互對視,那就不是刺客或奸細嘍,那為何還與侯爺動手?
「你們下去吧,沒有什麼事,不用進來。」望月揮揮手,屏退一干兵士。
兵士退出後,相夏至剛好整理完衣衫從屏風後踱出,見了來人,便一拱手道︰「景大人好,小可只是軍中一名謀士,還請大人不要誤會。」
景千里聳著眉端詳她,「挺普通,沒啥特別的。」
相夏至眯著眼笑,「好說,自然不比大人雄偉魁梧,豪爽粗獷。」
景千里向望月笑笑,「原來你愛這個調調,女人扮了男人裝,那有什麼好?還是你久在軍中,看來看去都是當兵的,連身邊的女人也……」
相夏至插嘴︰「景大人,我都說了我只是個謀士,不是侯爺的什麼人。」
「去!謀士?女人能謀出個什麼道道來?望月,你留女人在軍里的借口可笑死人。」景千里按刀,「不說那些沒用的,你我打上一架才是重要。」
望月從容走向案桌,「我沒興趣和你比試。」
「沒興趣?這可由不得你。」景千里氣道,「我好不容易處理完公事,千里迢迢從京城來到邊關,你居然不和我比個高下,你當我太閑沒事來游玩不成?」
「我沒有你那份好勝心,也不在意你的刀我的劍哪個更高明。」
「但我在意!」
刀呼嘯一聲劈出,帳里甚是寬敞,相夏至來不及奪路而逃,只得覷空避在案桌後。凌厲的刀風割得她臉生疼,見望月閃過那一劈,向後躍開,知他不欲誤傷她,將景千里的刀引得離她遠一些,不由感激地向他笑笑。下一刻瞥見案上有一盤洗淨的水果,她便順手模一個來啃。
景千里手中鋼刀拼殺得興起,居然還有空看她一眼,見她啃著一顆果子,手又伸向另一顆,不由嘆叫一聲︰「你這女人膽子倒大,還有心情吃東西?」
一記刀光向她閃過去。
「我這就暈,這就暈!」她忙叫了一聲,狼狽地向後仰倒。
景千里刀出不收,仍是奔雷閃電般疾砍向她,她暗叫一聲「要糟!」眼見刀鋒要觸及她肩頭,便听到仿佛一聲悠然龍吟,一柄如水長劍已護在她身前,架住那一擊。
景千里哈哈一笑,「我迫你整整八年,終于迫你劍出了鞘,怎樣?該與我正正式式比一場了吧!」
望月瞧著手中的劍,眼楮眨也不眨,「我的劍並沒有出鞘。」
景千里一愣,「你手中的不是劍?」
「是劍,但不是我昔日的劍,這是號令兵馬的標志,不是殺人的利器。」他悠悠道,「我的劍一出,是要見血的。」
景千里粗豪的面孔染上一絲興奮之情,「拔你的劍,我們分個高下!」
望月卻收起手中長劍,「大敵當前,不是較量之時。」
「我助你退敵,你與我比試。」
「不敢勞動景大人。」
「你打了這麼多年仗,怎麼性子卻婆媽起來?」景千里不耐,刀向下虛按,「正好我……」
「哎呀!」相夏至驀地身子一軟。
景千里嚇了一跳,忙收起刀,「怎麼回事,我的刀沒踫到她吧,怎麼她忽然暈了?」
望月及時撈住她,淡然道︰「八成是被你嚇的。」
「是嗎?」他看看手中刀,又看看望月懷里的人,「她膽子不是應該蠻大嗎?方才我還見她偷吃你桌上的果子……哎,不過話說回來,這會兒我瞧她居然長得還不錯,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要娶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