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教指教吧,師父,跟我們客氣什麼。」二師兄手中酒壇微傾,射出一股酒箭,正要再出招,忽覺眼前一花,已經釘在船上,「哎……師父,您點了我的穴道,叫我怎麼再練?」
「你自己慢慢沖開穴道,就會知道內勁要走哪條經脈,使力多少,血脈如何通流,對你研習另種點穴解穴之法大有裨益。」
啊,師父變狡猾了!以前他若不願,只是躲而已,實在躲不過,也會仔細指導,可從不會用這種法子整人。一定是常年被梅二小姐追擊逐漸磨練出來的!二師兄頗有怨氣地翹起花白胡子。
「呃……師父,可不可以學別的,釘在船上實在好丑。」梅笑寒眨眨眼,笑得好生諂媚。
屈恆眼含笑意,「今日只教這個。」
「那我改日再學好了。」紅色衣裙翩然一閃,她識時務地退到二師兄身後。
「我學。」沉喝聲響起,欒杉撲身而上。
屈恆暗嘆口氣,寬袖拂動,擋住疾進的身形,未幾,甲板上又多了個巋然不動的人樁。
「師父好厲害!」梅笑寒興高采烈地鼓掌,全然不顧射在她身上的兩道凶狠狠的視線。
目光落在船頭俏立的月白身影上,他再嘆一口氣,輕喚︰「嬋娟。」
「啊,師父,我會一種點穴法就好了。」嬋娟急忙搖手,她又沒要學,怎會點到她頭上?
「隨我進艙,我看看你的基本功課。」屈恆溫聲言道,日後若安排她離去,一個柔弱的女兒家,習些武防身總是好的。
「哦。」嬋娟放下心,基本心法她可是有認真在練,師兄師姐都夸她學得扎實。她輕移步,隨屈恆下了甲板。
「咦咦,小師妹跟師父說話居然不羞不怕,真讓我刮目相看!」梅笑寒抬頭望望天,「奇怪,太陽沒從北邊兒出啊?」
「嬋娟和師父說話為什麼要羞要怕?」二師兄用力瞪她。
「師父是不是男人?」她反瞪回去。
「廢話!」欒杉在一旁冷哼。
梅笑寒再反哼他︰「木頭就是木頭,現在更像一棵木樁!」她慢吞吞晃到椅前坐下,「小師妹很怕羞對不對?」
「那又怎樣?」二師兄依舊不明白。
「她和你說話多久才不臉紅?」
「大概……半個月?」二師兄恍然,師父見到嬋娟還不出十天。
「你呢?」俏麗的下巴向旁一指。
「哼!」欒杉不答,嗤了一聲。
「還會!而且小師妹不大敢同你講話,因為你凶,永遠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她再嗤過去一聲,「小師妹見了陌生男人極易害羞,但對師父卻沒有,真是稀奇!而且師父也很疼她……」她頓了頓,哀叫一聲,「師父偏心!教小師妹不教我——」
「那是因為她功夫太差。」欒杉只恨沒有多余的兩只手可以捂住雙耳以防魔音穿腦。
「師父如果真的喜歡小師妹,那可好得很。」梅笑寒雙臂攏著膝蓋,自言自語道,「小師妹又乖又好嚇,叫她纏著師父多學幾招,師父一定會依,到時受惠的就是咱們……」
「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二師兄眼巴巴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酒壇。唉,可惜喝不到!
「不對呀,師父一直也沒提正式收小師妹為徒的事,又撇下我們主動教她練功,難道……」梅笑寒大驚失色地跳起來,「不不不,師父若要送走小師妹,誰幫我洗衣煮飯……」
「笑丫頭,你別叫啦,我耳朵都快聾了……」二師兄放棄喝不到口的美酒,勉強拉回注意力。
她充耳不聞,獨自轉來轉去地嘀嘀咕咕︰「我就說把大師兄和小師妹湊成一雙,這樣小師妹就變成徒兒媳婦,師父就不能不留她,我也可以繼續賴著多跟幾年,雖說小師妹年長三歲,但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
「白日做夢!」欒杉一記冷言冷語打碎她的美夢,惹來兩道死光。
「唉!大師兄在艙里睡,小師妹在學功夫,我們卻在這兒喝江風!」二師兄很想仰天長嘆,無奈全身僵硬,絲毫動彈不得。
「啊!師父偏心哪——」梅笑寒心有戚戚焉,跟著又是一聲哀叫。
「叫什麼!杵在那兒半晌,也不曉得幫我們解開穴道!」欒杉沉聲吼道。
「咦,師父不是說叫你們自行沖開穴道?」她拈起胸前漆黑的長辮,甩啊甩的,笑得好不天真無邪。
「少嗦!」
「師父點的穴我哪解得開,欒師兄,你太高看我了。」她巧笑倩兮,美目顧盼生輝。
「你不試怎麼知道!」二師兄也忍不住建言。唉,老托著酒壇很累唷!
「好吧,我試試看。」梅笑寒伸指在他身上點了幾下,稍想想,又在另兩處穴道—亡駢指而點,仍是不見反應。
「好像真的不成。」二師兄苦著一張老臉。
梅笑寒唇角微勾,走到欒杉跟前︰「欒師兄,說不定在你身上試試就成了。」
「不必了!」欒杉警戒地低喝。
「喲,不試怎麼知道,這里?不對,那是這里?還是這里……」她運起內勁,在欒杉身上左戳戳右戳戳。好半晌,她住了手,仰頭歉然一笑,「唉,真的不成哦,我功力還是太淺啦。」
「你……」她功力再深些,怕不戳得他滿身窟窿!
「別惱別惱,我想法子替你們出氣。」梅笑寒仗義地拍拍兩人,笑得賊兮兮,「師父還沒娶妻吧?」
「你笑得好陰險。」二師兄吞口口水。這丫頭從小玩他們兩人還不夠,如今又玩到師父頭上?
「什麼話,我可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徒兒哪!」她似模似樣地嘆口氣,「徒兒關心師父的婚事也不為過唷!」背起雙手,她施施然地踱下甲板,火紅的裙裾飄飛翻轉,猶如一樹靈動璀璨的怒放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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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說大話,江源山渡口與寧縣碼頭我都熟,誰家婚喪紅白二事,誰家添個小子丫頭,誰家有幾個閨女後生,沒有我不知道的。」
「沒有大礙,吃兩劑復元通氣散即可。」屈恆撒開按在船娘腕上的手指,提筆開方。
「屈大夫,你也不能孤零零一輩子,男人嘛,總是要討個老婆的,不然到老卻沒個伴兒,那多可憐!」船娘熱絡的臉上滿是笑容,「我給你牽個線,寧縣北街有個李嫂子,雖然是個寡婦,又有個閨女,但才二十六歲,模樣可俊著吶,配你剛剛好,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雖是閃挫腰疼,但也不可大意,積病不治,老來受苦。復元通氣散研為細末,每服二錢,熱酒調下。」屈恆擱下筆,將藥方折好遞到船娘手中。
「這個不行啊?那南街的趙姑娘好了,她因為家里疼愛,老大了也沒出嫁,雖然三十四歲是老了些,可好歹是個黃花閨女,而且琴棋書畫樣樣拿手,可真算才女一名哩,你也是念過書的,你們兩個就是那個琴什麼合諧的……反正定是登對得不得了!」船娘再接再厲,繼續努力游說。
屈恆無奈地長嘆,再一次感慨自己收徒不慎,二徒和三徒還勉強說得過去,縱使難纏也不至給他招惹麻煩,笑寒這個小丫頭卻精靈古怪,今日一早就在船娘耳邊唧唧咕咕了老半天,然後他就被拖到這兒整整听了一個半晌兒,船娘名為請他看診實則說媒,嘴巴開開合合沒一時閑,船老大听到興頭上還幫兩句腔,他欲離去卻硬被拽住,實在是月兌身不得。
「您就別費心了,我是真的還沒打算成親!」他撫撫額,再一次無力地重申。
「喲喲喲,都幾十歲的人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要不,你開個口,要什麼樣的,我給你說去。」船娘眉開眼笑地,笑寒姑娘一再強調屈大夫害羞,越是推辭就越是心中有意,看來果真不差,瞧他臉都快紅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