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師父,嬋娟抬眼望望碧藍的晴空,不覺幽幽嘆了口氣。師父真是個好人,對她說話是親切又溫柔的,像在哄幾歲的女圭女圭,她忍不住泛起笑意,看也看得出來師父對她的眼淚很無奈,一定很少見人哭,偏自己又總愛紅眼圈。啊,不如……
嬋娟立刻搖搖頭,師父待她這麼好,她怎可恩將仇報,用眼淚迫他心軟。一定要師父自己情願留下她才可以!可是,師父不愛收徒,她等了這幾年,仍是不成嗎?
她思緒亂紛紛的,站起身抖抖衣裙,順著溪流向下走,小溪彎彎曲曲,如同她輾轉回繞的心思一般。走不多遠,溪流漸緩,在下陷的窪地里形成不深的一片清湖,就像藥香居附近的那片碧幽幽的湖水。
嬋娟望望不遠處石頭家的小屋,不禁用手敲敲頭,原來這溪水離木屋那麼近,虧她繞了那麼大個彎子,都快尋到源頭去了。
她攀上一塊稍高的岩石,撥開四下里叢生的野草,湖水就在下頭了,離她尚有一尺來高。岩石是突懸出湖水上方的,頗是光滑,想來常有人來此端坐或洗衣。這附近人家不多,定是石頭夫妻最常來。
嬋娟跪在岩上,剛向下一探頭,忽然湖水里「嘩啦」一聲冒出一個人來。
「啊——」嬋娟驚叫一聲,膝下一滑,身子向前撲去。
眼看就要栽進湖里,那人手疾眼快,雙臂一舉,左掌撐住嬋娟腰月復,右臂環住她的胸口,硬是將她抵在半空。
嬋娟緩緩睜開嚇得緊閉的眼,赫然發現自己的臉離水面不過寸許,湖水被攪得蕩啊蕩地翻著波浪,映不出她驚慌的神情。
她不是怕水,相反,她的水性好得很,只是,任誰被這麼猛然一嚇,不掉下去才怪。
她喘口氣,悄悄沿環著自己胸肋的手臂向上瞧,不期然瞄見一片赤果的肌膚。她慌亂起來,身子掙扎著要爬離水面。
「你別動。」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托你上去。」
嬋娟輕應一聲,感覺那人手臂移了移,改托住自己的胸口,雙臂使力,將她身軀慢慢舉過頭頂,送向岩上。
待她上身高過岩石,原來搭在岩上的雙膝趕緊使了下力,兩手胡亂地撐了一下那人的肩,手忙腳亂地坐回到岩上,驚惶失措的心剛剛平復幾分,望向湖心時又不由嚇了一跳。
「啊……那個……你……」她結結巴巴地。
「呃……小妹子……你好。」屈平澈萬分尷尬地看向嬋娟,盡量忽略掌心仍然隱隱留存的柔軟觸感。
「你……你怎麼在這兒?」嬋娟秀麗的小臉紅通通,水眸瞥了一眼他清瘦結實的胸膛,趕緊垂下眼簾。
「天氣太熱,我經過時就……咳!就忍不住下了水。」屈平澈不自在地笑笑。他原瞧著左右無人才想進湖里涼快一下,可沒料到偏生遇到旁人,又恰巧是這小泵娘。唉,她膽子小,恐怕也沒見過男人果身,可別嚇壞了她!
他又咳一聲,有些窘迫地瞄瞄自己,還好還好,湖水雖較淺,可也漫過腰際了,加之又並不甚清,不該瞧見的……呃,肯定瞧不見!
嬋娟咬咬粉女敕的唇,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裙,聲音低如蚊蚋︰「你……你穿上衣衫好不好?」以往常常看到欒師兄赤著上身練武,她雖羞得不敢多看,卻也不似今天這般手足無措啊!
「我的衣裳方才掉進水里,現在還沒干。」屈平澈無奈地看看嬋娟所坐的突出的岩石下,那里斜削進去的地方有塊微高出水面的平石,上面擱著他濕成一團的衣物。
「喔。」嬋娟稍微探了下頭,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正在水中的屈平澈,視線剛些微觸到他露在水面外的赤身,又忙不迭地收回去。
氣氛有點僵,屈平澈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甚至,連動也不大敢,稍稍移一軀,都會引起湖水的波動,他從不知道那麼悅耳怡神的汩汩水聲,此刻多響一聲,都會令他無措而不安。
快說話!快說句話!嬋娟心中怦怦跳著。她盼了這麼久,不就是想再見他一面,同他說上幾句話麼!
「呃……你有沒有瞧見我師父?」太好了,終于有句話可說,她心頭一松。
「……啊,你是說屈大大?」屈平澈也舒口氣,「他……他剛離開。」
「什麼,師父真的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嬋娟心頭「咚」的一沉,手腳都沒了力,師父他……真的拋下她了麼?
「沒的事,你別胡思亂想。」屈平澈見她立時就啞了嗓子,趕忙柔聲勸慰,「他說……他有跟我提到你,說會同你一起到渡口乘舟,他既說了,就必定不會反悔。」
「你見到我師父,還跟他說了話?」嬋娟用力吸口氣,平順一下發緊的嗓子。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師父不丟下她,什麼苦她都能吃!
她心中猶猶豫豫,幾次想開口又將話吞了回去。師父與屈大哥是親是友,他既不提,自己怎好問出口?可是,若不問,不知今後可有緣再見?
溫暖和煦的東風柔柔吹拂,掠過蔥郁的林間,發出沙沙的輕響,潺潺流動的淨澈溪泉聲,婉轉清越的鳥雀歌聲,還有林間反復鼓噪的蟲鳴聲,交織成一片無比精妙的天籟。趁著岩上的嬋娟猶在出神發愣之際,屈平澈也迅速思索著,唉,乘涼清爽的目的已達到,可如今要怎麼出去才好?難道還要直接轟這小妹子走不成?
他左右為難,抬頭仰望岩上,一身水粉色的少女羞怯怯地側身而坐,兩根烏黑細長的小辮子在嬌女敕秀美的臉蛋旁蕩悠悠地,長長的睫毛覆著常會布滿氤氳水霧的半垂著的眸子,秀巧的鼻,小小的菱唇。陽光斜射在她羊脂玉般的面頰上,隱隱透出一層溫潤的光澤,竟好似有些透明。
他心中暗暗贊嘆,是哪一處的鐘靈毓秀,孕育出如此清靈水秀的女兒家?
「咳咳……小妹子,屈大夫若等久了,會不會擔心你?」
「啊?」嬋娟恍過神,凝眸望向屈平澈,立刻紅了雙頰,「我……我不是故意耽擱你沖涼!」
「我知道。」屈平澈微微一笑,這女孩兒膽子小得像兔兒,怎敢觀瞧男子沐浴?更別說故意的了。
「你別生氣!」天啦,真沒羞!她還在這兒坐了這麼久!
「我不氣……你小心些,別滑下來!」屈平澈有些心驚地看著她手忙腳亂地要跳下岩石。不得了!她要是跌進水里,自己恐怕真要全部曝光了。到時,他哪還有臉見人?
嬋娟小心翼翼地穩住身形,又忍不住看了水中的人一眼,目光落在他泛著細小紅點的下巴上。
「你臉上長了什麼?」
「呃?」屈平澈一怔,手指下意識觸到下頜部,「哦,是疹子,我的膚質易于過敏,老起疹子,實在是挺癢的。」
嬋娟猶豫一下,從懷中模出一個小盒,輕輕放在岩邊。
「這是我配的藥膏,治療肌膚搔癢挺有效……不不不,這句話是我師姐說的,可不是我自己夸自己!」她忙擺擺手,臉上有些赧然,「我和師姐要是起了癬啊疹子什麼的,都搽這個。你要不嫌棄,就用一下試試。」
她羞澀地笑笑,看屈平澈伸臂取餅小盒,打開蓋子,湊在鼻下嗅了嗅,然後挖出藥膏涂在起疹處。
「多謝你,清清涼涼的舒服多了。」屈平澈抬頭向她溫煦一笑。
「別客氣。」明亮的目光令她心頭「怦」地一跳。
「你在藥膏里加了白芷?」難怪,江源山上的白芷與別處不同,藥力更強,治療肌膚搔癢效用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