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紅娘向她擺手,止住她欲辮之意,「其次,一面之緣,並未深交,怎知張公子人品如何,況且,對他其余之事小姐也一無所知……哦,只知他姓張名珙字君瑞。」瞧了眼手中短箋上的落款,她淡淡一笑,「語焉不詳,不甚牢靠。」
「那一那就如此為止了?」崔鶯鶯心中委屈又難過,淚珠一顆顆地滾落下來。
紅娘嘆了口氣,手中絲帕輕擦掉她的淚,柔聲道︰「怎麼會呢,如果張公子真是誠心摯意,必會打听到崔府,等我們回府後,他若當真尋了去,再做打算也不遲。」
崔鶯鶯破涕為笑,「是啊,紅娘姐,你考慮得真周到。」
「那麼,現在先燒了它吧。」
崔鶯鶯猶豫起來,軟聲央求道︰「不燒成不成啊?我想留著它作念想。」
紅娘淡然道︰「若是張公子去了,你見了人,何必再要物件,若是他沒去,說明他心意不誠,那麼你留著又有什麼用?何況,萬一泄露出去,怕是你我都逃不過一頓家法。」
「這樣啊……」
不待她考慮完畢,紅娘已將紙箋湊到香燭前引燃。
一縷青煙裊裊升起,滿紙傾情化為灰燼,不知灰燼散後,會有怎樣的一分情緣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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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中,殘燈如豆,搖搖曳曳地跳動不定,雖然微弱卻始終頑強地守護著最後一抹光亮。
虛掩的門被悄悄推開,古老的門軸剛剛潤了油,靜默著沒有發出一絲刺耳的聲響。
潛入的人影滿意地闔上門扉,一眼瞥見桌上未熄的燭火,不由咕噥了句︰「睡著了還點燈,真是浪費燈油。」自然而然地上就「撲」的一聲吹滅燈火。
「吳媽,我這也是沒辦法,好歹您可是我的女乃娘,哺育之情深比天地,如今你喂過的孩兒我有難,有個小小的借宿請求不算過分吧?」合十祈願完畢,他席地而臥,想起那幾個混賬叔父和堂兄弟不擇手段的威脅,不由暗暗偷笑。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不是威逼住持不許借客房給他,又算準他愛極寺中素齋,絕不會出外住宿嗎?行,沒關系,恰巧崔府的吳媽是他幼時女乃娘,他來這兒打個地鋪總可以吧!雖然是臨時決定。並未同吳媽打招呼,但老人家熱情淳厚,必不會拒絕。
只是現在吳媽睡得正熟,不便打擾;倒不如明早再告知她。但願她別三更半夜地起身解手喝茶什麼的時候,看不清屋內地形,再一腳踏得他小命嗚呼!
翻了個身,終是感覺不太舒服,他起身再度合十,「吳媽,沒有枕頭到底是不行的,我怕明早害得我滿眼血絲會嚇到您老人家,那太不孝了。所以,不介意我再借個枕頭吧?反正寺里客戶都是雙人鋪,兩枕兩被,就算頭再大,也沒必要枕兩個枕頭啊!」
悄聲來到床頭,模到一只空枕,他心滿意地撈起它躺回到地上。
半炷香後,他又一次起身。
「吳媽,別怪我嗦,天氣雖然挺熱的,地上終究是太涼,睡久容易濕氣入骨,我若病了,也會勞您擔心是不是?因此,那個被子嘛……」
模到一床未鋪開的閑置被褥,他越過床上人的身軀,向外拉扯,然而扯動大半後,卻拽不動了。
「吳媽,您只需輕抬嬌軀,孩兒我就不必挨凍了,好不好?來來,身下留情……」
他輕輕念著,手上慢慢使力,然而被角被壓得頗緊,一時竟拽不動分毫,正有些急時,床上人嚶嚀一聲,悠然轉醒。
他一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吳媽,您可別叫,是我……哎呀呀,吳媽咬人!」
「燈呢?」床上人顫聲低叫。
他呆了下,這聲音年輕得緊,絕不是吳媽那粗壯得嚇人的嗓音,難不成他走錯了房間?這可糟了!
「對不住對不住,我模錯房門,請勿見怪,干萬別聲張,我立即馬上即刻走人!」
然而正要撤身,床上人已爬了起來,雙手在黑暗中胡亂模索,剛觸到他一下,立刻如溺水之人遇見浮木般緊緊抱住他不放。
「呃,我……我可不是之徒,夜入貴房純屬不得已,還請姑娘海涵。」抱住他的人身體柔軟芳香,明顯是個女兒家,只是貿然緊擁,未免太過大膽。
「點燈!」她嘶聲低叫,渾身不住顫抖。
點燈?那怎麼行!看清他面貌,好告他夜闖閨房,企圖非禮嗎?不點!
「點燈啊!」她抖得更凶,聲音越發嘶啞,甚至有了哭意。
他不忍。這女子一再求他點燈,又抖成這般,想必極是怕黑,難怪睡著也亮著燈,只是怪啊,前幾日他明明見吳媽睡此間房,怎地今夜卻易了主?
可惡!她們干嗎沒事亂換房間,害他進錯了屋子,弄成如此尷尬境地。
「好好,我幫你點燈,你先放開我成不成?我快沒氣啦!」
「快點燈!點燈啊!」她只是驚慌而昏亂地叫。
「別喊啦,被你害死!」不敢再捂她口,怕又被她咬到,他身上傷痕已經很多了,不必再多一道來昭顯他進帶房間的蠢事。而她聲音漸高,又恐驚動旁人。他干脆將她的臉孔按進他懷中,讓她悶不出聲。心底則有些壞壞地希望她就此缺氣暈倒,好教他趁黑溜走。
哎,還不暈?如果按緊些,她會不會從他胸前下口……啊啊,痛死!要命,她已經下「毒手」了,尖尖的指甲掐入他後背肉里。可惡,女人干啥總喜歡留這麼長的指甲?對付登徒子嗎……不不,他可不是登徒子,他是無辜的,只不過……模錯房間而已啊!不必用這種方式招呼他吧?
「……燈!」她的聲音听起來極是虛弱,楚楚可憐,終是打動他向來奸猾又狡獪的心腸。
「好吧,待會兒亮了燈,你就放開我成不成?我好歹不濟也是個男人,這樣軟玉溫香抱滿懷,我可是會心猿意馬的……」他嘀嘀咕咕地,拖著死抱著他不撒手的柔馥身軀努力靠向放有燭台的桌子。
哼哼,若將她拖出床沿,看她放不放手!不放手就等著跌下床吧,跌得鼻青臉腫,好報害他皮肉受苦的仇!他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啊!」她低聲慘叫,咚地掉下床。
他嚇了一跳,慌忙撈住她的身子,「你摔了哪里,有沒有踫到頭?」她怎地松了手,可是摔傷了臂膀?
她細細地喘著氣,方才這一跤,跌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手肘,膝蓋……不,是全身都劇痛難當,恍惚了下,她又挨打了嗎?還是昔日那難捱的苦寂滋味又在噬她的心骨,以致連身體都痛楚起來?
不!她早已月兌離了那座可怕的巨大牢籠,那像墳冢一般的可怖地方。她已經重新開始了啊!
那麼,是誰害她如此疼痛難忍?
「你……不要在地上亂爬亂模的,真是難看!」他將她抱起來放到椅上,從懷中掏出火石打出火來,點著燈芯,「我看你哪里跌傷了,要不要上藥什麼的……啊喲!」
不僅被猛然撞翻,還狼狽地被壓在地上,頸子上又勒著雙本是拿針拈線而現在卻嚴重威脅他性命的縴縴玉手,他的反應除了愕然還是愕然。
小瞧了她咧!眨一眨眼,弱貓變成母大蟲,居然這麼凶悍!虧他心還軟下來,上當上當!
「你是誰?為何三更半夜偷進我房里,你有何目的?」難道是原想輕薄鶯鶯,卻不巧進了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