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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瀟瀟(下) 第8頁

作者︰藤萍

李淵端起手中的琉璃玉杯,慢慢飲了一口。

「蕭瀟,知道朕為何設這個酒宴嗎?」

我搖頭。

「那幾年,朕因公事繁忙,沒能呆在玄霸身邊,幸虧有你替朕照料玄霸,至少——那個時候玄霸不會感覺太寂寞吧?」

此時的李淵已不再是一代帝王,而是一個痛失親子的父親。他連玄霸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對他來說,那是心底永遠也無法抹滅的傷痕。

我抬頭深深望進李淵眼里,「看來皇上設這個酒宴,是想答謝我照顧三少爺。」我頓了頓,又接著道︰「當年三少爺的死,皇上已經對我沒有疑心了嗎?」

李淵竟然搖頭一笑,那笑容復雜而悲涼。

「蕭瀟,你可知道,這世間有些事我不必弄得太清楚,也可以說,我不想弄得太清楚。」

我一怔,听出了李淵的弦外之音。

難道他早已知曉李玄霸的真正「死因」了嗎?

李淵拿起酒杯,又一口飲盡,「蕭瀟,朕問你,這世間,親情、友情、夫妻之情,哪一樣更為重要?」

「這三樣感情缺一不可,沒有主次之分。」

「是啊,確實缺一不可。」李淵長長一嘆,目露淒涼之色,「但這些感情,對朕來說,也許每一樣都不存在。」他微垂下眼簾,看著手中的琉璃玉杯,「但朕總想著可以挽留住一些東西,所以很多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已不想再追究下去。」

我不由握起了手頭,口氣有些冷漠。

「但皇上可曾想過,這樣做對有些人卻是極為不公。」

听到這里,我知道自己猜得並沒有錯,李淵確實已經知道了李玄霸的真正死因,就算不是完全模清,但也猜到了七分左右吧?否則,他不會跟我說出這樣的話。

但我替李玄霸感到不平。李淵明知李玄霸當年的「死」與李建成有關,為什麼沒有懲罰李建成?為什麼就這樣放任凶手逍遙法外?

「蕭瀟,逝者已矣,但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難道你要朕再失去一個兒子嗎?」

我一時語塞。

雖然明白天下父母心這個道理,更明白這件事真正痛心疾首的人,怕就是李淵了吧?但李玄霸呢?難道他就只能這樣永遠生活在黑暗里?

李淵緊握著手中的琉璃玉杯,一分分地握緊,就仿佛要將它捏碎了一般,「朕很快就又要失去一個至親的人了。雖然朕得到了這個皇位,得到了這個天下,但也同樣失去了很多東西。」

我垂下眼,沉默了。

他指是的獨孤懷恩吧?那個已經在蒲阪設好陷阱,正做著春秋皇帝夢的表弟。

這一刻,我深切感受到了一代帝王的無奈。

李淵醉了,醉得很厲害。

當我和隨行太監將李淵扶進房間休息的時候,我看見李淵緊蹙的眉峰一直沒有舒展開過。

獨孤懷恩的陰謀背叛,對李淵也是個不小的打擊吧?

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和那名太監退了出去。正當我要離開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院落里掠過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我找了個借口,說是剛剛還沒吃飽,便把那個太監騙走了。

走出庭院門口的時候,我微微側頭看了眼。

李淵的房門開了一下,緊接著又關上了。

我搖了搖頭。

那個家伙不是說不來嗎?結果,到最後,他還是放心不下吧?

畢竟,父子連心。

第21章(4)

爆殿里,一片沉寂,寂靜得只能偶爾听到燭火燃燒燈蕊的聲音。

躺在龍床上的李淵已然沉沉睡去,然而,縱使置身于華服錦被之中,他的眉心依舊微蹙著,仿佛被某些夢魘所困,無法睡得安穩。

短短幾年的時候,他竟老了許多,雙鬢之間也已沾染上了幾縷銀白的發絲。

此刻,熟睡中的他並不是一名一統天下的王者,只是一個無法從噩夢中月兌困的老人……

案親,即使你已君臨于天下,但每日困在皇權的爭斗里,誰也無法相信,想必已是心力交瘁了吧?

李玄霸輕合上眼簾,掩去了眼底的那一片嘆息。

一切,已經無法回到從前了。他們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一家人坐在一起,賞月談心,把酒言歡……

皇宮里的人情是最冷漠的,無論是父子還是兄弟、夫妻還是朋友……人與人之間總是無法全心全意地信任。

而他,更加無法回到從前。

他是一個已死的人,就連他的親生父親也已潛意識地承認他死了。

因為他的死可以讓很多事情簡單化,可以再避免另一場悲劇……即使他很明白父親的苦衷與無奈,但剛才在殿外,听到父親跟瀟瀟講的那一席話,心底還是會隱隱地揪痛。

緩緩睜開了眼,他一步步走到床前,輕輕地為緊閉著雙眼的老人蓋上了滑落的錦被。

現在他能為父親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靜靜地坐在床前,一直等到天亮,當窗外,第一縷天光淡淡折射而入時,他才最後看了老人一眼,毅然站起,轉身離去。

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他並沒有看見,原本緊閉著雙眼沉睡的老人,緩緩睜開了眼楮。那蒼老落寞里的眼眸里寫滿了愧疚和歉意……

我拖著那個太監好一會兒,才肯放他離開。

那個太監可能是見李淵對我又是設宴款待,又是把酒談心,便猜想我可能是李淵身邊的什麼重要人物,雖然偶爾露出不耐的神色,卻也是對我客客氣氣。

當我離開行宮,趕到和李玄霸約定的地點時,已是凌晨了。

天空終于飄下了細雪,細細密密地漫天飛舞著。

遠遠的,我就看見李玄霸一個人站在寂靜的山林里,凝望著遠處的天空,那一身白衣勝雪,也卻是一身的落寞,就連細雪覆滿全身似也毫無所覺。

我輕搖了搖頭,走上前輕拍了下他的肩。

「就這樣站在這里發呆,也不懂得找個地方躲下嗎?」

李玄霸回過了頭,忽然輕聲道︰「瀟,謝謝。」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引開太監讓他去見李淵的事,不禁挑了挑眉,打趣道︰「既然你對我這麼客氣,那我可要索取報酬了。」

「你想要什麼報酬?」

我眨了眨眼,假裝思索了半天,「你的心吧。」

李玄霸挑唇一笑,沒有回答。

「怎麼?你舍不得啊?」我挽起他的手臂,親昵地靠著他,「你還真是小氣。」

走了一段,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玄霸,我想我應該告訴你,其實你父親他已經知道——」我話還沒說完,便被李玄霸淡淡地打斷了。

「嗯。我知道。」

我瞪大了眼,望著依舊一臉平靜的李玄霸。

「你怎麼會知道了?」轉念一想,我不由輕嘆了口氣,「你不會一路暗暗跟著我進了行宮了吧?」

這家伙就是愛口是心非。

原來不只夜探李淵,看來連我和李淵的對話他也听得一絲不漏了。

「玄霸,你不怪你父親嗎?他明顯偏袒李建成。」雖然明白李淵的無奈,但我還是替李玄霸感到不值。

「早知道我跟你父親說,你沒死,現在好好活著,看他幫誰?」

「瀟,如今大唐初立,外患不斷——」

「嗯。我明白。」我知道他要說些什麼,這個男人總是想著大唐,想著別人,卻從未想過自己啊。

我嘆了口氣,越發挽緊了他的手臂。

我們繼續朝柏壁出發,離李淵的行宮也越來越遠了。

有了劉世讓的這份密報,李淵應該是逃過一劫了吧?只是不知那個獨孤懷恩的下場又會如何?怕也是死路一條。

李淵曾說過,他又要失去一個至親的人了!

細雪忽然越發大了起來,寒風凌冽。

我和李玄霸在雪中走了很久很久,忽然,他停了下來,看著遠處那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瀟,你說皇權是不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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