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微微跳了一下。
「三少爺,該喝藥啦!」
我已經很少用「三少爺」這個稱呼來叫他了,現在這樣叫也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
李玄霸轉過頭淡淡看了我一眼,「瀟,戰端又要掀起了,是嗎?」
我怔了怔,最終只能沉沉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瞞不過去,肯定是這里的侍女多嘴了。
我走過去,將藥遞給他,「我說三少爺,你養傷就好好養傷,為什麼總要費心管閑事?」
「這不是閑事。」李玄霸淡淡地道,接過了我手中的藥。
「先把藥喝了。」我冷著臉,監督著他把藥喝下去,「這才像話,病人就應該要有病人的樣子。」
「瀟——」他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我給冷聲打斷——
「你想也不要想。」
他不解地微蹙起眉峰,「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無奈地看著他,「我跟你在一起四年了,這日子並不算短吧?其他事我可能真猜不透你,但一遇到跟李家有關的事,我又怎會不知你在想什麼?」
李玄霸微垂下眼簾,「瀟,突厥只是拿貢錢這件事作為晃子。」
「嗯。我知道。」
「所以——」他抬起頭,望著我,「我想去夏州一趟。」
「不行。」我直接拒絕。
「瀟——」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轉過了身,不再理他。
忽然,我听到身後傳來輕微的異響,李玄霸似乎正在翻身下床,還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我猛地轉過身,果然見他已經站在床前了。
「你馬上給我躺回去。」我不由氣急攻心。
李玄霸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後拿起衣架上了外衣披上,淡淡地應了我一句︰「我必須要去。」
「李玄霸!」我急忙攔在他的面前,怒目瞪視著他,「你如果踏出這個房門一步,以後都別想再見到我。」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竟直接繞過我的身旁,走出了門外。
「李玄霸,你這個混蛋!」我拿起剛才他擱在案幾上的藥碗,一把摔了出去。
「 啷」一聲,藥碗盡碎。
他要去送死,就讓他去好了。
我不要再管了。
不要再管了!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他真是個混蛋!我擔心他擔心得幾乎都睡不好覺,他卻還是如此不顧及我的感受,竟就這樣走了。
「你要走就走好了,我現在馬上就去找女媧石,馬上就回家,眼不見為淨。」
我早已氣得口不擇言,亂了分寸。
忽然,一雙手從我身後緊緊擁住了我,將我攬入懷抱之中。
我聞著那熟悉的氣息,卻沒有睜開眼楮,自顧自地生悶氣。
「瀟,有些事我不能不管。」
听著李玄霸那淡淡的嘆息聲,那一刻,我的心又不禁軟了下來。終于,我放開了掩面的手,抬頭深深凝視著他。
「你又不是李唐的皇帝,你管那麼多干什麼?到最終,歷史又不會留下你的名字——」
「我做這些,又不是想讓歷史記住我。」他輕擁著我,琉璃似的眼眸里閃爍著我無法理解的神色,「我也是李家的子孫,我也應該為李家做一點事。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沉默了,依偎在他懷里。
「可是,你每次做這麼危險的事時,有想過我嗎?」
他低下了頭,親吻著我的長發。
「瀟,那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我顫抖著手,緊緊抓住他的手,「你說真的?」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要帶我在身邊。
「嗯。」他輕點了點頭。
「這還差不多。」心里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寬慰,還好,這家伙算是有點良心,並不會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
「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他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你去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動身前往夏州。」
「可是你身上的傷——」我擔憂地看了眼他蒼白的臉。
「放心。回來後,我們還要成親的,不是嗎?」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哼。」我臉上一紅,轉過身去收拾行裝,「你若是再給我添一點點毛病,我就直接拿條繩子把你綁在身邊。」
「瀟——」他的聲音里似乎帶著一絲無奈。
「嗯?干什麼?」我正忙收拾著東西,並沒有轉身。
「在你們那個世界,所有的女子都像你這樣主動嗎?」
我回過身,對著他挑眉一笑,「那是當然。知道嗎?幸福有時候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幸福,要靠自己爭取……」他輕聲重復著我的話,微微垂下了眼簾。
燈光下,我看著他的側臉,卻捕捉到了一絲落寞。
我們日以繼夜地趕往了夏州。
此時寒風依舊,大雪紛飛。我擔心李玄霸的身體吃不消,多次勸他休息,可惜這個家伙就像不要命了一般,反倒越發快馬加鞭地一味趕路。
我又氣又心痛,卻又無可奈何。
現在別說是十頭牛,就算是一百頭牛也拉不會那個倔強的家伙了。
幸好老天垂憐,當我們趕到夏州的時候大雪也停了。
夏州可是梁師都的地盤,我們凡事都要小心謹慎。梁師都是隋末的將領,大業十三年,起兵反隋,殺郡丞,自稱大丞相,立國號梁。
而自大唐建立以來,梁師都是少數不服大唐的主要力量之一。
此時戰事迫在眉睫,夏州更是一片風聲鶴唳,也許稍有不慎便會陷入險境。
我和李玄霸找了間客棧住下,再慢慢盤算下一步路該怎麼走。
入夜的時候,天氣忽又冷了下來,氣溫驟降。
我見李玄霸渾身冰冷,逼他躺到床上睡覺後,便尋思著上街買些補品補藥給他。他不肯好好養傷,我就只好多費些心力了。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我見到的只有一片淒清蕭條的景象,幾乎所有的商戶都門窗緊閉。戰爭中最受苦受難的就是這些平民老百姓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間快要打烊的藥鋪,抓了些補藥,就要出門的時候,門外,忽然急匆匆撞進了十多道人影。
我定楮一看,竟是一些官兵,其中還有一些是突厥士兵打扮。我不由拿了藥小心地往後退了幾步。
「各位官爺,小店已經關門了——不知有什麼各位爺有什麼吩咐?」藥鋪掌櫃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滿頭冷汗地點頭哈腰。
其中一名領頭的軍官忽然掃了我一眼,「你是什麼人?」
那軍官生了副好相貌,眉清目秀,只可惜眼神太凶,白白浪費了那一雙燦若星子、黑白分明的眼楮。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雙眼楮竟有幾分熟悉。
但此時我也顧不得想那麼多了,連忙裝作害怕的樣子,靠近藥鋪掌櫃的身旁,小小聲地輕喚了一聲,「爹——我——我害怕——」
藥鋪掌櫃雖然奇怪,但也不敢多話,只是默不作聲地跪在那里。
我也索性跪了下來,低著頭靜觀其變。
這時一個將軍模樣的突厥人對著那個年輕軍官說了幾句突厥語,那軍官點了點頭,對我和那藥鋪掌櫃大聲喝斥︰「你們听著,把店鋪里最好的藥材都拿出來。不然,全部抓出去砍頭。」
「是。是。」藥鋪掌櫃也不敢多說什麼,急急忙忙爬了起來去抓藥。我當然也跟在他身邊瞎摻和。
「發生什麼事了啊?要這麼多藥。」我低低地問掌櫃。
掌櫃瞪了我一眼,「小泵娘,你不要亂說話。不然我們腦袋都要搬家。」
還好這藥鋪掌櫃人還不錯,剛才沒有揭穿我的謊言。
我朝他暗暗吐舌,然後偷偷看了眼那些官兵,心里尋思著是不是他們之中有什麼大人物生病了,才會這樣緊張?
我和掌櫃把一大堆藥搬到櫃台上,那里面甚至包括上等的人參、靈芝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