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和尚似乎真沒想過要隱瞞,他看了我們一眼,漫不經心地講起當年的故事。
原來,當年酒和尚和青風道長雖是師兄弟,卻因道不同而不相為謀,兩人視如仇敵。青風道長路過李家,無意中看到了重病中的李玄霸,覺得他資質過人,不忍心他就此夭折。于是,憑借著高超的醫術救回了李玄霸一命。
後來,見李玄霸聰慧,他更是暗中傳授內功心法甚至武功。就這樣一轉眼,便過了三年。李玄霸身體漸漸好轉,李家上下欣喜非常。
酒和尚得知青風道長在李家,于是借著李家長子李建成外出的機會,故意裝扮成神算,為李建成算了一卦,說他這一生都會被其弟壓在腳底下,不得翻身,甚至預言,將來會因他三弟而喪命。
李建成當時並不相信,但心胸狹窄的他心中已存了疙瘩。
回到家里,踫巧听見青風道長在李淵面前稱贊李玄霸聰慧,將來的成就必是非同凡響。李淵听了大為高興,也連連稱贊三子。
李建成听了極不舒服,于是再次去找酒和尚。酒和尚設計讓李建成信了自己,並且為了取信于李建成,胡言將來李玄霸的貼身丫環,也會是李建成的大患。
那時李建成還年少,哪里敵得過酒和尚這個老江湖?于是他信假成真,更是听從了酒和尚的詭計,在李玄霸的藥里下毒,讓李玄霸大病了一場。又趁李淵夫妻外出,將青風道長趕了出去。
青風道長以為是李氏夫婦的意思,心灰意冷之下離開了李家,不再出現。
听完這個故事,我已經呆了,沒想到李建成竟如此喪心病狂,只因為一個江湖騙子的話,就這樣害自己的親弟弟。
我也有些明白了,當日梅姐和蕊兒的死,看來也是因為李建成了。而李建成莫名其妙要殺我,也是因為我是李玄霸的貼身丫環?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這酒和尚的胡言竟也有幾分應驗了。李建成確實是會因其弟而亡。
不知這算不算一個極度巧合的冷笑話?我沉重地嘆了口氣。
酒和尚被侍衛帶了下去,李世民一直沉默地看著李玄霸,但李玄霸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玄霸——」我有些擔心。
李玄霸忽然站了起來,就要離開,忽然身子一晃,竟捂胸吐出了一口鮮血,閉目倒了下去。
「玄霸——」
「三弟——」
我們全都慌了,連忙扶起李玄霸。
顏清神色凝重地把著李玄霸的脈搏,輕嘆了口氣,「沒事,只是氣急攻心。他這幾日原本就受了風寒,一直沒好。只要安心調養一段時間就行了。」
「他病了?」我吃了一驚。
顏清無奈地苦笑,「你在我們這里昏睡了七天,玄霸也在大雨中找了你七天。那天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燒得很厲害了。」
難怪他那夜的身子那麼滾燙,原來竟得了風寒。看來我真是粗心大意。輕撫上他蒼白瘦削的臉,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痛徹心肺……
一切終于真相大白了。但我們單憑酒和尚的片面之詞並不可以舉證李建成,而且李玄霸也已心灰意冷,不想再掀起陳年往事。
我們也只能順了他的意思。
其實,我們多多少少都明白他心中所想,也許李建成不把他當兄弟,但在他的心里,李建成畢竟是他的兄長吧,而且,他還顧念著李淵,若是李淵知道了這些事,必是痛心疾首!
李玄霸外表冷漠,內心卻是善良而柔情的,他一直掛念著李家的人和事,也不顧自己是否曾經受到過傷害……
自從上次昏倒之後,他又極少說話,每日只是坐在床頭,凝神看著窗外。
下了幾日的雨終于停了,好不容易天際放晴,月光明媚。我端了一碗參湯推門進去的時候,又看見李玄霸坐在床頭發呆。
「喂,我說李三少爺,你能不能說句話?」我將參湯遞到了他的面前,「先把湯喝了。」
李玄霸沉默地接過參湯,忽然問︰「瀟瀟,你怨我嗎?」
我一怔,「我沒事怨你干什麼?」
「梅姐、蕊兒都是因為我而死的。」李玄霸垂下了眼簾,「你也是因為我才會落至如今這般境地。」「你發什麼瘋!」我扣住他的雙肩,「這些事根本就與你無關啊!」
「瀟瀟——」李玄霸忽然又抬起了頭,深深望進我的眼里,「你說你總有一天會離開,是嗎?」
「我——」看著那雙滿是落寞傷痛的黑眸,我心頭一堵,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沉沉嘆了口氣。
「師父也曾經說過一樣的話。他說,他總有一天也會離開——」李玄霸唇角一牽,揚起了一抹寂寞的笑,「至今我還記得當年師父離開時的表情——」
師父走的時候,曾來看過他一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留下了一本武功秘笈,什麼也沒說便走了。
他永遠記得當時師父的眼神,憐惜之中帶著不舍與落寞……他知道師父有很多話要跟他說,而他也有很多話要跟師父說,可是,那時的他已經虛弱到無法言語。
「娘也說過,她老了,終有一天也會離開——」李玄霸眼中竟隱隱出現出了一絲淡淡的淚光。到最終,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會離開……然後,只剩下他一個人……
看著他疲倦落寞的神情,我心里頭微微一顫。
我很想跟他說出一切真相,很想問他,如果有機會,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回我的那個世界,可是終究,我沒有說出口。
「別想這麼多了,先把身體養好。」我扶著他躺下,拼命地揚起微笑,然後,緊緊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我蕭瀟在這里發誓,我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會輕易離開。」
「真的?」他問得小心翼翼,眼眸中那迷離寂寞的神色揪痛了我的心。
「當然真的啦!」我強壓著眼底的淚水,像哄孩子般地哄著他,「快睡吧!我會在這里一直陪著你。」李玄霸終于安心地合起了雙眸。
窗外的月光輕柔地傾灑而進,照出了一室暖意,也照出了我們彼此隱藏在心底的溫柔……
第9章(1)
鮑元617年六月,經過精密部署,李淵終于在晉陽起兵。李淵傳檄各郡,稱義兵,尊代王,但西河郡卻不服。
于是,李淵命李世民、李建成直取西河郡。
這是李淵晉陽舉兵後最重要的第一戰。臨行前的一晚,李世民來跟李玄霸辭行。李玄霸卻拖著李世民在房內密談了一晚,我看他們神神秘秘,不禁向顏清旁敲側擊。
顏清卻只是笑而不答。
直至李世民離開,我都不知道李玄霸究竟跟他談了些什麼?
不過,近來李玄霸的氣色已是越來越好,人也漸漸開朗起來,只是時不時還會揪著我的小辮子,跟我吵上兩句。
似乎,一切都雨過天晴了,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可是又有誰知道,在這平靜的背後,又有什麼在等待著我們呢?
一晃,九天過去了,李世民凱旋而過,取得了晉陽舉兵之後的第一場勝利。
我們都為此大為高興。
那一晚,李世民在我們這里喝得大醉,連連稱贊李玄霸。
我才知道,李玄霸竟為李世民這一戰獻了一個重要的計策——即攻心為上。
西河郡位于太原的西南面,是以後進兵長安的必經之路。其實,西河的防守並不強,而郡丞高德儒是個貪官,平時里胡作非為,並不得民心。
李玄霸建議李世民只擺個攻城的架勢,而且不限制城內百姓自由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