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干什麼?
這是朋友遇到了朋友才會說的平常對話吧?
「你們在干什麼?」木法雨微微皺起了眉頭,低沉的聲音甚至凜然有一種威勢,這種聲音……和木法雨稍微有些不同。
木法雨從舌中發音,聲音圓潤,那聲音說不上特別,卻能傳得很遠。
這個「木法雨」的聲音卻是氣息沉下來從舌根以後的地方發出來的,氣息沉下的時候很自然地會屏息,所以他的聲音帶了細微的鼻音,充滿共鳴感。
這種聲音……很耳熟啊……
發現大家都寂靜無聲,他的目光轉向顧綠章,「綠章……」
她听到那聲音的時候已經呆了,他說「綠章……」她連想也沒想,「國雪!」
柄雪!
這是國雪的聲音!
桑國雪的聲音……
「鐘商大學籃球校隊女子隊有幾個人?」桑菟之問。
木法雨皺眉看著他,像在忍耐他的問題,「鐘商大學沒有女子隊。」
桑菟之的眼楮笑了笑,「答對。」
「你還記得前年……不不,前一陣子,這門口放的是什麼嗎?」李鳳扆微笑,指了指異味館門口的一小塊空地。
木法雨說︰「狻猊。」
李鳳扆和唐草薇相視了一眼,過了一陣,李鳳扆輕輕咳嗽了一聲,「答對。」
彼綠章怔怔地看著那張和國雪並不相似的臉,但為何他就能那麼像國雪……「你知道……我的生日嗎?」
「8月17日。」木法雨似乎也漸漸知道大家在疑惑些什麼,很合作地回答。
她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你是國雪嗎?」
他又皺起眉頭,「是。」
桑菟之和李鳳扆再度面面相覷,唐草薇冷冷地問︰「你還記得你救了一個小學生的事嗎?」
「當然。」
「那麼你掉進唐川,後來怎麼樣了?」
木法雨緩緩地重復︰「後來……」
彼綠章怔怔地看著他,這個人不是國雪,可是如果他真的現在是國雪,那……那……豈不是……她現在腦子一團混亂什麼都想不出來,可是直覺告訴她︰這是一件後果嚴重、非常可怕的事。
「後來……我不記得了。」木法雨低沉地說。
「你記得的事,只是你掉進了唐川河里?」唐草薇慢慢地說,「然後,就是現在醒來,是不是?」
木法雨點頭。
「我告訴你。」唐草薇以森然妖異的口氣一字一字地說,「你已經死了。」
李鳳扆聞言微微搖頭,頗有些無奈,桑菟之的眼楮在笑︰草薇這個人啊,當真是一點都不懂得迂回曲折、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感受,動不動就說「你已經死了」、「你自殺吧」之類的話,真的很難討人喜歡。
木法雨皺眉,不答。
「你掉進唐川河里的時候,不一定立刻就死。」唐草薇繼續冷冷地說,「但是河底有一條正在進化的魚婦,你的身體跌進河里,本來正是魚婦繁殖的材料,結果卻被那條魚婦肚子里的魚子搶去,它挖了你的心。」
大家回憶打撈起來的桑國雪的身體,那些遍體的奇怪傷口以及幾乎被洞穿的胸口,當時被理解為在卡河底被石頭撞擊形成的,但如果是那條魚子……要把人咬成兩段或者挖心,都是很容易的事……
「如果河底只有那只變異的魚婦,你的心最多被魚子吃了,但是河底並不只有魚婦。」唐草薇慢慢地說,「大概……還有因為缺失心髒而在河底假死了百年的木法雨吧?他雖然在假死之中,仍然可以以意念控制猛獸——魚婦不是猛獸,但是它肚子里那頭魚子——嘿!那是一只比猛獸還天性殘暴的東西,正是木法雨最喜歡的……魚子挖了你的心,安放在木法雨胸口,他復活,你死了。」
大家靜靜地听著,心里都有各種各樣的疑問,但看著變成桑國雪的木法雨,除了草薇的解釋,還有什麼更能解釋眼前所看到的?
「木法雨復活之後,受到你的心的干擾,所以他要殺顧綠章——因為你愛這個女人所以他憎恨這個女人。」唐草薇冷冷地說,「但是他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被魚婦給吞了,或者是受了傷還是偶然,在他實施謀殺顧綠章的計劃的其中,你醒了過來,佔據了他的身體。」
「木法雨」極其冷靜地听著,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沒有什麼其他的疑問?」唐草薇冷冷地問。
「既然事實已經是這樣,與其歇斯底里,不如學會接受。」佔據了木法雨身體的「桑國雪」回答。
「國雪……」顧綠章喃喃地念,不可置信——在她失去了他兩年之後,竟然又得到了他!
李鳳扆的眉頭微微擰起了一點,木法雨如果能永遠變成桑國雪自然是好事,但是真的可能嗎?他最擔心的還不是桑國雪的意志是不是會消失,而是……另外一件事,即使國雪的意志永遠不會消失,另一件事或者比他的意志徹底消失還要糟糕!看了桑菟之一眼,他看得出桑菟之也在想相同的事,不禁莞爾。
鳳扆那個男人想到關鍵所在,居然還笑得出來!桑菟之揚了揚眉,也跟著風情萬種地笑笑。但笑歸笑,那件事真的很棘手,他不信李鳳扆能想得出辦法來解決。
「那麼我……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何富貴在看到「木法雨」突然變成了這群人的朋友時滿臉愕然,「我發誓我今天晚上什麼也沒看到。」
「你走吧。」唐草薇從頭到尾沒有正眼看過他,淡淡地說。
何富貴如蒙大赦,連連道謝,立刻走了。
李鳳扆看著他逃走,微微一笑,「其實我們該問他,深更半夜,他一個人在那里干什麼?」
唐草薇充耳不聞,輕輕咳嗽了兩聲,「小桑,我有件事和你說。」
「嗯?」桑菟之有些奇怪,「哦。」
「跟我來。」唐草薇站直了身體,筆直往二樓他的房間走去。
桑菟之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後,小薇其實並不喜歡他,有什麼可以和他私下說的?不過國雪既然在綠章身邊,他當然是要走開的,但是他斷定小薇沒有足夠縴細的神經因為這種事叫他走。
李鳳扆搖了搖頭,那眼神說不出是無奈還是好笑,「綠章,你和國雪在這里坐,我去洗碗。」
彼綠章點了點頭,鳳扆一向都是那麼溫柔體貼。
☆☆☆
迸樸的木桌上蠟燭只剩下十分之九,在兩個人的呼吸中燭光微微晃動,照得彼此的面容忽明忽暗。
「你……真的是國雪嗎?」她靜了一會兒,低聲說的只有一句。
「是。」桑國雪的回答簡短有力,毫不懷疑。
「嗯。」她沒再說什麼,和他面對燭光靜靜坐著,彼此的目光都凝視著蠟燭的燭台,氣氛很安靜。
那時候空氣似乎變得和燭光一樣溫柔,如金色咖啡淡淡散發著醇香。
李鳳扆在廚房洗碗,外面兩個人一直沒說什麼,只是坐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顧綠章開始說話︰「想過回去上課嗎?」
「已經沒有辦法回去了。」桑國雪的回答理智而沉著有力。
「那麼打算怎麼樣?」
桑國雪沉默了一會兒,「去考自考。」
丙然是國雪式的打算,顧綠章微微一笑,「然後呢?」
「然後讀碩讀博。」
「然後呢?」
「修橋。」他說。
為唐川修一座橋是國雪的理想,無論遭遇怎樣的挫折,他從未動搖。她的心情很平靜,和國雪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不激動、悲傷、迷茫或者困惑,因為國雪從不那樣;她也不需要窺探國雪究竟在想些什麼,因為他從不掩飾。感覺就像遇到了撐起她天地的岩石,和國雪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正常的軌道進行,世界都很清朗,沒有什麼事是值得擔心的——和小桑或者小薇在一起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