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我吧……」木法雨的右眼並不如何凶惡,帶著一絲嘲弄的笑,剎那之間欺到李鳳扆面前,右手五指骨爪長出,猛然去挖李鳳扆的心。李鳳扆竹簫一擋,木法雨那骨爪「咯啦」一聲扣住他的竹簫,李鳳扆微微一笑,放開竹簫在簫尾一拍,那支長簫「呼」的一聲打了個二百六十度的旋轉,李鳳扆「啪」的一聲仍將簫尾接在手中,而木法雨扣住竹簫的五爪己悉數碎裂,骨骼被絞落在地,「咯啦」滾動。
「我必定救你。」他含笑而答,「你也要自己救自己。」
「是嗎?」木法雨變了聲調,突地換了個沉穩的聲音,「你要救我……」
桑菟之听出那是國雪的聲音,他卻听得笑了出來,「哈哈……」他一笑起來,眉毛和眼楮特別靈活,整個人像亮了一亮,「哈哈哈哈哈……你雖然和國雪在一起,卻一點也不了解他,哈哈哈……」桑國雪死也不會向人求救,國雪是最強的。
木法雨的眼神震了震,李鳳扆喝道︰「小桑!」
桑菟之回頭,「嗯?」
「他是國雪!」李鳳扆說,「他是國雪,他一直是國雪。」
桑國雪?這個面目猙獰、要挖李鳳扆的心、驅使千萬猛獸的人,真的是國雪?桑菟之吃驚了,難道眼前的人並不是木法雨和桑國雪的融合,他一直是桑國雪?怎麼可能?
「做不回桑國雪,所以想要做木法雨……」李鳳扆的語調溫厚,帶著寬容感,似乎沒有什麼事能令他吃驚和心神震動,「國雪,你真的是那麼軟弱的男人嗎?想要舍棄自己的心、想要從木法雨的身體里逃月兌、想要我殺了你——」他微笑以對那個不知是「木法雨」還是「桑國雪」的人,「我必定救你,但首先你要自己救自己。」
「國雪!」桑菟之在原地跺了跺腳,似乎是想生氣,又像是對自己沒認出來那是國雪而很懊惱,最後卻仍是「撲解」一聲笑了出來,那風情如滿地薔薇花開,總是蕩漾著一些悲哀和好笑的味道。
「我們大家都明白,你是很有原則的人,我也很明白,做了一些自己不可饒恕自己的事,違背了原則的事的感受。從前——我沒做過錯事的時候,也覺得錯了就錯了,很鄙視那些竟然會做錯事的人,但是……」他晃動了一體,那姿態很嫵媚,拉端正了帽子,「但是我後來也做了錯事,我……」他頓了一下,「我做過第三者,他的朋友割脈自殺,我也割脈了,給別人添了很多麻煩。他沒有怪我,但是從割脈那天起,我從心里開始鄙視自己,做那種事實在是太差勁了。
「要死真的很容易,當你拿著碎玻璃往手上割的時候,沒有什麼比死更容易了,但是我覺得不管做過多少錯事,人總是要往前走的。要死太不負責任了,人的一輩子很短暫,就這樣過去了,我不甘心。我很怕死,希望我死的那一瞬間是幸福的,所以雖然很鄙視自己,還是要努力地生活。做錯的事我永遠都記得,我鄙視自己,我也會逃避,我會打網絡游戲我會假裝變得很麻木我會找新的好男人談戀愛,我也想做一個和原來的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自己,那樣所有的遺憾都可以不再遺憾,所有的理想都不是理想,我就不用再掙扎……要勇敢往前走真的很累很辛苦,我可不可以不勇敢?但是每天早晨我睜開眼楮的時候,不管身邊有沒有人陪我,昨天到底玩得多瘋狂快樂,我知道我一天一天地回不去了,那些理想、那些期待。那些生活,全都不回去了……我做了一個和原來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我不想痛苦,但是清醒的時候卻比從前更痛苦,因為清醒的時候我知道我不是這樣的……我從前不是這樣的,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回頭,其實卻已經無法回頭了。」他用手捂住臉,指縫間他的眼楮在笑、聲音也在笑,卻已經哽咽了。
「呵呵……國雪,你變不成木法雨,因為你根本不是木法雨。假裝成他那樣不會讓你解月兌,只會讓你更難過更看不起自己,痛苦的是原來自己不如自己想象的堅強能干,其實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一個人無法處理,可是我們都選擇了一個人度過那段時期……我們不肯求救不要幫助,所以錯過了朋友,走錯了方向。但是走錯路也是要有勇氣的……國雪,其實不是自己走不出去不能回到過去,而是自己以為自己走不出去不能回到過去,如果我們能夠再勇敢一次,努力做回從前的自己,也許不會越來越痛苦……」
「小桑,我們再也不回去了。」左臉是桑國雪右臉是木法雨的人慢慢地說,「想得通很容易,你說的我都很清楚,但你能做回從前的桑菟之嗎?」
桑菟之啞口無言。
不能。
「我……」那個人說,「其實已經死了,卻死不了,比死還……」他的左眼露出極端痛楚的神色,沉穩地說,「不如。」
所以想要死的理由。
「殺你不難,挖你的心也不難。」李鳳扆面帶微笑,一直听著,即使桑菟之和桑國雪都說到眼露痛苦之色,他仍舊眼神清晰,風標清雅,「但救不了你。」他持簫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放了下來,「難的是……活下來,比死……比野狗還不如地活下來。」
那個人的左眼終于向李鳳扆看了一眼,「你吃過人肉嗎?」他的右眼看了一眼桑菟之,冷冰冰的,語調帶著一股奇異的哀傷和不屑,「你不過和男人鬼混,一生之中,從來也沒有做過半點壞事。」
桑菟之再度無言。
「我吃過。」李鳳扆含笑,言下溫厚,十分平靜。
那個人的左眼流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李鳳扆慢慢地說話︰「我吃過我最好的……朋友。」再說下去,聲音依然溫和,卻有些冰涼,「他死了,我吃了他,因為……」因為什麼,他沒有說下去,一雙典雅溫柔的眼楮,靜靜地回視那個人的左眼,微微一笑,「你要活下去,因為有些事只有你能做。」
「什麼事?」那個人的左眼很迷茫,右眼冷冰冰地看著李鳳扆,卻似並沒有什麼神采。
「有些問題,比如說……木法雨的身體在這里,當年他在戰場上被炸而遺失的心髒……在哪里?」李鳳扆平靜地說,「他的身體不會死,心髒自然也不會死,他的身體會尋找旁人的心髒,心髒自然也會尋找旁人的身體。」
桑菟之「哎呀」一聲,「你是說食人者不止一個?」
李鳳扆莞爾一笑,「我只是如是想而已。」
「如果他的心髒找到了新的身體,那麼肯定要來找他原來的身體。」桑菟之說,「國雪你要守住啊!這果然是很重要的事。」
「只有你能控制木法雨的身體,」李鳳扆溫和地說,「控制這副身體里的力量,不讓它傷害別人,也不交給木法雨的心髒。」頓了一頓,他又徐徐地說,「殺你不難——」剎那間他眉梢微微一揚,「挖你的心亦是不難,你若要死,誰都殺得了你,但你——真的就此認了?桑國雪當真如此而已,是甘願一死了之的男人嗎?」他身子微微一挺,極其康酒地雙手負後,面上神色依然不疾不徐,語調很平淡從容,「我卻不信。」
不信?
那個人左臉泛起了一陣激動的表情,「不信?」
「我不信。」李鳳扆溫和而有耐心地說,十分安詳。
桑菟之說做了超出自己原則的事很可怕,但逃避只會走上不歸路,應該勇敢一點,帶著錯誤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