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很多這樣的生物在鐘商市四處爬行,那是什麼樣的情景?大家面面相覷,心里都微微地有些涼了起來。
「鳳扆,準備手術台。」唐草薇眼楮微合,平板地說。
「是。」
半個小時以後,那條兩次襲擊人的魚婦被推進了唐草薇的手術室,李鳳扆關上了手術室的門。顧綠章和桑菟之在門外等候,那種等候的心情非常奇異——可能從來沒有人會在手術室外等待里面推出一具尸體,而這個晚上他們兩個卻真的在等待。
「小桑最近好嗎?」她提醒自己不要想象手術室里面的事,認真看著已經兩個星期不見的桑菟之。
「很好啊。」他揚了揚眉毛,「真的很好。」
「有沒有覺得……現在比以前安定?」她微笑了起來,「有女朋友嗎?」
「嗯,當然比以前安定,不過……」他的眼楮笑了起來,「這麼希望我有女朋友?」他用手指掠了掠頭發。
「嗯……當然。小薇和鳳扆總是說要你變強,變成木法雨的勁敵,要拯救大家,」她微微搖了搖頭,「我也希望你能,不過我知道那很為難你。」溫柔地看著桑菟之,「你不像鳳扆,他能做大家的支柱,能指揮大家做必要的事,他自己不會特別負擔……怎麼說呢,你不像他那樣,所以很希望有個人能支持你。」
「嗯,不過鳳扆那是經歷過錘煉才有的強。」桑菟之悠悠地說,「他也不是天生就清醒理智,一定經歷過很多事,才能變成今天這樣。」
「你說鳳扆到底幾歲?二十五歲?三十歲?」
「看起來像二十五……」
很快到了十點鐘,唐草薇和李鳳扆還在里面沒有出來,似乎處理魚婦的手術非常復雜。
「我差不多該回家了。」顧綠章看著時鐘,「十點了。」
「我送你。」他站起來陪她往門外去,外面天已經很黑,鐘商市最近怪物橫行,即使是省里調下再多的專案組也沒有用。
「嗯,要不到我家坐坐?」她微笑。
「咦?听說國雪都沒去你家坐過呢。」桑菟之笑了起來,「走吧。」
兩個人走出異味館,往顧綠章家里走去,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異味館門外的草叢里慢慢爬出一只雙眼發出暗藍光澤的人形黑影,慢慢地往異味館內爬去。
☆☆☆
手術室內。
「草薇……你不舒服?」李鳳扆站在唐草薇身邊為他傳遞手術器械,已經是不止一次看到他解下手套捂住嘴,忍耐一會兒繼續下刀。
「這東西太髒。」唐草薇放下捂住口鼻的手,戴上手套繼續下刀,語氣平淡。如果不把魚的器官和人徹底分開,它還會繼續重生滋長,幾個月後這具身體還是一條魚婦,所以下刀的工作必須耐心仔細。
那些血——李鳳扆的目光犀利明亮,那些手套上的血,有紅有黑……
這件事他已經發現很久了,至少也有二十多年……草薇的身體在逐漸地變弱,從當年救他的時候身手矯健的登山客,變到現在不喜歡動彈常常連續幾天都坐在異味館里的商人;十八年前草薇再也不肯上三層樓以上的房子,上了那高度他會嘔吐……即使草薇從來沒說過什麼,但是他幾乎可以確定和自己有關。
七十年前,他救了他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
這件事……或者是一件他無法報償的恩,把他束縛在異味館里……七十年了。
七十年啊……雖然你我都不死不老,可是七十年……那是多麼漫長的歲月,幾乎等于別人的一生……
手術已經完成,手術台上的男孩無疑已經死了,但是至少不會再有東西利用他的身體去做讓他家人更加傷心驚恐的事。唐草薇月兌下手套,「分離成功。」
李鳳扆尚未回答,突然「砰」的一聲手術室的門大開,一條渾身藍色鱗片的新的「魚婦」撞破大門爬了進來。這東西動作快若閃電而且力大無窮,李鳳扆掌劈手術台,那台面帶著台上的高邱武撞向闖進來的魚婦,「乓」的一聲,傾斜到一邊。
「呀——」一聲高頻的尖叫響起,那條魚婦飛身跳了起來,撲向站在一邊的唐草薇。
李鳳扆閃身截下,乍然看見這條魚婦的容貌——沈秋雨!那個電視上少了半截身體的沈秋雨!有個念頭在心間一閃而過,他剎那明白一件事︰高邱武、沈秋雨以及先前失蹤的孩子嚴琪寶,都成了魚婦這毋庸置疑,如果沈秋雨在這里的話,那麼嚴琪寶在哪里呢?
為什麼唐川河里的魚婦到最近才開始傷人繁殖——為什麼硃蛾事件以後木法雨就銷聲匿跡——為什麼沈秋雨會爬進異味館?
全都是因為「他」還在!
當寶藍色硃蛾失效後,「他」選擇了新的工具,「他」依然堅持不肯親手殺死綠章,一定要假借其他的東西,而在草薇小桑身邊,驅使猛獸殺綠章,那是多麼困難的事!「他」居然仍是充滿耐心地計算了這樣一個計劃,實在毅力驚人、冷靜至極。
木法雨,那個非殺顧綠章不可的男人!
綠章那邊事急!李鳳扆一掌劈開飛撲過來的沈秋雨,一帶身後的唐草薇,閃電疾退,從手術室窗口穿出,躍上了異味館屋頂。
一上屋頂,他心里微微一震︰糟糕!
丙然身後「呃……」的一聲,唐草薇一手捂口,指間黑血已經滲了出來,臉色蒼白,這屋頂的高度超過了他能承受的範圍。
沈秋雨沿著牆角慢慢地爬上屋頂,李鳳扆眉頭微蹙,橫臂擋在了唐草薇身前。
魚婦不徹底分離是不會死的,要制服它必須像剛才那樣抓住弱點,一擊讓它失去反抗能力。
但面對著一條全神貫注盯著你的魚婦,可不是剛才毫無戒備的傻瓜,要一下把它抓住,並不容易。
☆☆☆
彼綠章和桑菟之走到風雨巷轉角的時候,听到了一陣狗叫聲以及人家哄狗的聲音。
他們兩個都沒太注意,走過轉角,面前是一段黑暗的小路,路邊人家很少在這條小路上開窗,路兩側都是房屋的背面和牆壁,一向是鐘商市治安的死角。桑菟之眉飛色舞地給顧綠章說校籃球隊征戰南北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事跡,她認真地听著,這是小桑除了說男人之外,難得听到的話題。
突然眼前的小巷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她還沒看清楚,一聲古怪的尖叫聲傳來,一只奇怪的東西對她撲了過來。
小孩子!她連退了好幾步,不不,不是小孩子,是魚婦……小孩子魚婦……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魚婦?驚愕恐懼過後,一股無端的憤怒涌了上來——怎麼可以用這樣的孩子去繁殖——又怎麼可以利用這樣的孩子來吃人呢?
身邊一陣白霧涌起,桑菟之化成了駮,銀蹄雪膚獨角的駿馬自白霧中緩緩走了出來,與嚴琪寶化成的魚婦對峙。
她從心里涌起了一股戰栗感——小桑會戰斗嗎?
他是……刀刃相向就引頸自裁的那種人……他會掙扎嗎?
即使我躲在他後面,可是他仍然不是所謂的支柱,他會毫不猶豫地和你一起死,卻不一定能拼命地和你一起活下來。
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樣傷害別人、怎麼樣讓別人感到痛苦、怎麼樣讓別人覺得恐懼……所以只能常常事不關己地笑,毫不費力地活著。
戰斗是需要激情的事,可是小桑……沒有激情。
正在她腦子里剎那閃過許多念頭的時候,駮和魚婦對上了。
嚴琪寶再次尖叫一聲撲向桑菟之胸口,駮的胸口剎那間流血,一匹駿馬和一只奇形怪物糾纏在一起。她看著心頭急促地跳動——小桑果然——完全不知道怎麼戰斗!他即使化身為「駮」,除了左右閃避,擋住魚婦的路,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傷害魚婦。突然看見白霧再度涌起,桑菟之的靈息維持不了「駮」的模樣太久,他恢復人形,「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那魚婦閃電般地撲向他的脖子——她立刻從背後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