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是我引誘了他,不是嗎?」她低聲說。
「年輕人之間發生的事,以後想起來都是浪漫的回憶。」李鳳扆說,「如果沒有發生過什麼,等以後年老,或者是會遺憾的。」
「鳳扆你……沒有女朋友嗎?」她低聲問。
「嗯?」李鳳扆似是輕輕嘆了一聲,「有,不過她已不在了。」
她猛地一震︰怎麼,鳳扆的女朋友也已經去世了嗎?就像國雪一樣……她從李鳳扆的眼楮里看不出懷念或者悲傷,或者有一些寂寥,但更多的溫和淡泊,竟是連那些微的悲傷都包容了。正在這時,兩人已經走到游泳池門口,出示學生卡後,走進了游泳館。
游泳池里似乎沒有人,水面靜悄悄地毫無動靜,微風吹過,水面的漣漪從水池這邊綿延到那邊,沒有半點阻礙。
「現在下課了,好像再過一會兒校游泳隊要來訓練,現在是不能游泳的吧?」她正在奇怪李鳳扆到底想看什麼,水池里好像什麼都沒有。
「我想看……」李鳳扆剛想說什麼,陡然水池邊管理室發出一聲慘叫,顧綠章渾身一震,身邊的李鳳扆已倏然不見,旁邊管理室門口「砰」的一聲爆響,李鳳扆已把一個東西從管理室里拖了出來,「綠章,打電話給警察,這東西……」他還沒說完,手里緊扣的「東西」發出一聲令人難以忍受的高頻尖叫,「啪」一聲擺尾重重擊在李鳳扆右手腕上!李鳳扆右手一松,「撲通」一聲,那東西跌進了水池,濺起了半天來高的水花!
那是一個似人非人、似魚非魚的東西,渾身赤紅,外形像個人,卻遍身長著簇簇鱗片,有雙臂,腿卻已經長在一起,化成了介于魚尾和蛇尾之間的東西,剛才一擺尾重擊李鳳扆右腕的就是這「尾巴」。
她看了一眼,那東西在水池里游來游去,靈活得像條魚,不禁全身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快步跑到李鳳扆身邊,「管理室里……」
「有人被襲擊了,這東西餓極了會吃人。」李鳳扆側頭看管理室,管理室里看門的教工被嚇得癱軟在地上,全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剛才如果不是李鳳扆闖門闖得快,他就要被這不知何時爬進管理室的怪物一口咬在後頸,那豈是一個正常人能夠承受的恐怖?
正在那怪物在水池里游來游去的時候,游泳館外來往的學生已經發現這里的異狀,很快圍網外圍滿了人,議論之聲不絕于耳。五分鐘以後警車開到校園,當值的警察下車,還沒看到水池里的怪物先看到李鳳扆,「又是你!」
李鳳扆含笑,「不巧又遇上了奇怪的事……」
中華南街區的社區警察連連搖頭,自從去年四月以來,鐘商市發生了一百多起與怪物有關的大小事件,非正常死亡二十六人。不要說在上次鬧得沸沸揚揚的藍色蝴蝶怪病事件里,唐草薇和李鳳扆都上了電視被媒體宣傳了好一陣,就是他這個中華南街區,在報警現場看到李鳳扆也已經是第三次了,「這次又是什麼……」中華南街胖胖的黎警官拿著現場筆錄在李鳳扆身邊晃,「我告訴你,你小子要是胡說八道我就把你捆起來抓進我們派出所大院里吊起來,沒看到有人像你這樣整天遇到怪事……」中華南街的黎警官喜歡開些古怪的玩笑,李鳳扆在他那里做了兩次筆錄,已經很熟悉了。
「該死的這是什麼玩意兒?」黎警官已經看到了水里的那條「魚」,「現在的世道真是越來越奇怪了,李小子,這是什麼玩意兒快點叫動物園抓走,不要打電話麻煩我,這明明不是人嘛!」
「喂!胖子,他是高師父的兒子高邱武,我听說他去唐川河游泳回來以後就變成這樣,他真的是人啊,你們警察不能草菅人命,快點叫醫生把他治好。」游泳館外面有人喊了起來,「警察沒用就叫唐先生嘛!他上次治了藍蝴蝶怪病,電視都說他很厲害的!」
「好。」黎警官一把抓住李鳳扆的手,「那麼這個人就交給你小子了,我看你小子很喜歡怪物嘛,你那個老板我早晚有一天要查他是不是無證游醫,不過現在群眾信任他,我暫時不去動他,哦,就這樣了,這個人就給你們那個什麼館……我想一想,你們那個什麼古董店治療,十五天以後你如果治不好再叫我。」
彼綠章也已經見過這位黎警官很多次了,聞言微笑,「真的?你真的這樣處理我要打電話投訴你了。」
「小泵娘人還沒長大學人家投訴。」黎警官笑了,拿起筆記本問,「剛才怎麼回事?」
避理室里的教工、李鳳扆和顧綠章當場做了筆錄,黎警官看了一眼水池里的高邱武,「我實話跟你們說,像他這個樣子我帶回去肯定會被醫院拿去做研究,你們如果能治得好他,我就通知他老子把他留給你們,否則我看那些連蝴蝶病都治不好的庸醫肯定會把他解剖了,到時候人也死了,到底怎麼回事誰知道……」
李鳳扆微微一笑,「那麼你先用警車把他送到異味館門口吧。」
「你們如果弄不好他要打電話給我,我再通知醫院過來。」黎警官開始指揮協警找件雨衣把水池里那條「魚」包起來,一邊打電話與上級聯系。
水池里的「魚」靈活游動,池邊的人根本抓不住它,突然一顫,慢慢地漂浮在水面上,很快被協警拉了上來。顧綠章看了一眼李鳳扆,微微一笑,李鳳扆仍撐著雨傘站在池邊,仿佛讓那條「魚」昏死的人不是他,氣質徐和,微笑藹然。
鳳扆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她認識他兩年了,第一年只知道他是異味館的雇員,幫助唐草薇賣古董和咖啡,後來知道他很會做家務,善于清潔和做菜;認識他的第二年才知道他練了一身武功,是現代社會里很少見的會飛檐走壁的武功高手。不管他有怎樣厲害的身手,鳳扆卻始終遵守這個社會各種各樣的規則,心境平和地在異味館工作,微笑面對所有的人,這才是讓她覺得迷惑、佩服和尊敬的地方。有些人什麼都不會,趾高氣揚得不得了;像鳳扆這樣的人,卻從來沒有自覺與眾不同,那是怎麼樣淡泊的心,才能有這樣的平靜從容?
「一起到異味館來吧,今天晚上草薇做飯。」李鳳扆對顧綠章說,「晚上叫小桑也過來吧。」
她明白的,鐘商市又出了影響深遠的事件,發生了人變成魚的怪事,作為能生食獅虎鬼魅的「駮」,怎能不來?不過……她微笑了起來,「不過小桑最近不太好找,好像和哪個女孩子走得很近,不知道今天晚上他有沒有約會。」
二襲擊
下午四點四十五分。
異味咖啡館的廚房。
唐草薇在廚房調配意大利面的醬汁,光潔華麗的臉頰在灶台的火焰中尤其顯得妖艷絕倫,突然他微微一頓,猛地抬手捂住嘴,扶住台面,彎下了腰。
那手指間……緩緩地滲了血絲出來,血的顏色極其黑,那是紅到了極點的黑。
餅了一會兒,指間沁出了更多的血出來。
唐草薇臉上並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站直了身體,他扯了一張紙巾、兩張紙巾、三張紙巾……一直到第七張才擦干淨了他嘴邊的血,然後打開水龍頭沖洗那染血的右手。
即使是人群中的不死人,背負封靈術的反嚙,最多不過百年,也必將歸于假死,永遠沉睡不會醒來。他的視線一如異味館的古董那般冰冷而充滿死氣,背負反嚙已經七十一年了,果然……已經不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