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听見了特別溫柔的歌,是那首歌。
「在我望著今年的初雪,在一起的這個瞬間,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給親愛的你,把你抱進這樣的胸懷里。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我是如此的愛著你,只不過我的心是如此而已……」
是哪里在放音樂?
還是有誰在唱歌?
不,其實什麼都沒有。
房間里很寂靜,那首歌是從夢境里帶來的,響在他沉睡的意識里。
好寂寞。
一直以來都好寂寞。
微微側頭的時候,看見了桌上一只死去的深藍蝴蝶。那蝴蝶被一支很長的鳳釵穿過身軀,釘在桌上,鳳釵入桌兩寸,那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他的眼楮笑了,鳳戾啊,那只是一只普通蝴蝶,何苦呢?
「不要動。」
頭頂傳來低沉而無感情的聲音。桑菟之眼角上挑,倒過去看見一個人坐在他床頭一邊。那人穿著米色的麻布休閑衣,寬松的衣角上垂著稀疏的穗子,雙袖長而寬,袖口也垂著穗子,麻布衣服底下穿著牛仔褲。衣著的風格還是那麼古怪。桑菟之頭向後仰,眼角在笑,但是他從沒見過小薇穿得這麼休閑。
唐草薇的黑色直發依然垂到腰後,「你醒了?」
「嗯。」他坐了起來,拍了拍衣服,身上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寶砂還在你體內。」唐草薇說,「只不過暫時我的血壓住了寶砂的妖氣,找不到寶砂的實體,不知道是誰的顱骨,或者你不能消化妖力的話,有機會它還會操縱你。」
他挑著眼角笑,「操縱就操縱,反正我也無所謂」
「它會操縱你殺顧綠章,木法雨很討厭她。」唐草薇淡淡地說,「也無所謂?那反正是你的事,不關我的事。」他微微閉起眼楮,「昨天鐘商市又死了一個人。」
「哦?」桑菟之問,「誰?」
「顧家繡房隔壁‘文漬軒’,刻字的老張。」唐草薇說,「听說尸體里沒有骸鼻,那些骨頭都不見了。他對殊蛾有特殊的癖好,一個人的骸鼻至少能做出千只砫蛾吧。」
「也就是說,如果他把那些惡心的東西放出來了,至少有一千個人受害?」桑菟之說。一千個人受害,無論小薇和鳳戾怎麼救,都肯定有人會死。
唐草薇慢慢地睜眼,渾圓的眼瞳閃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嗯。」
「那要怎麼辦?」桑菟之是笑著看唐草薇說話的,他看得出唐草薇有話要說。
「你想救人嗎?」唐草薇平靜地問。
「我想是想,」桑菟之失聲笑道,「可是我沒有能力啊,想有什麼用?我還想過要上美國NBA,每個人都會想一些。」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唐草薇打斷他,「想救人的,跟我來。」他從床邊站了起來,轉身推開房問後門,門外是異味館背後的庭園。
中華街的房子背後都有院子,異味館背後的院子就像普通的庭園,青草融融,夏日的陽光充滿著溫暖的氣息,有些白白黃黃的碎花草叢里微微地晃,一口青石砌成的水井偏在庭園一角,潮濕沁涼的井口上靜靜落著一只黑羽白胸的小鳥,看見有人進來了,振翅飛走。
桑菟之觸目看到那庭園,眉梢上揚。
真是安詳,也好寂寞的庭園。
「從今天開始,你就在這里想——怎麼讓自己變強?」唐草薇那身米色麻布的衣服在風里微微地飄,他眼眸微閉,「直到你出得了這個門,你就能救人。」
桑菟之抬起了頭,「讓自己變強?」
日光下唐草薇的影子拖得很長,那些穗子在桑菟之眼前清晰可見——他突然發現那每一條打結的方式都不一樣——是封印?還是符咒?「你要和我動手打架?」
他驚訝地看著唐草薇,小薇恐高又有潔癖,行動力也不強,難道他忘了桑菟之雖然長得像個女孩,卻是國家級的籃球隊隊長?
「不是我。」唐草薇平淡地說。
「是大家。」沈方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充滿力量和活力的聲晉。
桑菟之站起身環視了庭園一周,李鳳戾和沈方都在院子里,顧綠章正在院子一角搭桌椅,往上放上五杯熱茶,看見他的目光望過來,回視微笑。
她似乎變平靜了,不像前一陣子那麼迷茫,是鳳戾的功勞嗎?還是大家的功勞?
「今天是第一天,小桑,我們先測試一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李鳳康今天沒有穿他習慣穿的黑色西裝或者白色唐裝,他穿了一身藍白相問的運動服,和他清雅溫和的氣質不是很相稱。
「做什麼?」桑菟之退了一步,「我先說明我不會打架。你們要和我打架,我先認輸好了。」他帶笑說,眨了眨眼,眼中風情無限,「你們不覺得欺負一個女孩子很過分嗎?」
「女孩子?」沈方說,「我可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女孩子,廢話少說,看我的拳腳。」他走到桑菟之身邊,突然一拳往他肚子擊去,「下勾拳!」
「喂!」桑菟之猛一個滑步往旁邊閃開,「沈方你太過分了!」
「反應還不錯嘛,看我的佛山無影腳——」沈方一腳蹬向桑菟之胸口,「軍訓第一招——前蹬腿!」
桑菟之拍掌下壓,把他那蹬腿壓下,人往後跳步,「沈方!」
「天山折梅手。」沈方嘴里邊笑邊喊,突然一把抓住桑菟之的衣服,把他的人扯過來勒住他的脖子。
桑菟之肩頭的衣服被他一把抓住,身不由己被扯了過來,沈方本就比他人高馬大,勒住他脖子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掙月兌,「喂喂,我說我不會打架,先認輸還不行?」
「如何?」唐草薇望向李鳳戾。
李鳳戾微微∼笑,「這是孩童把戲。」他的目光望向沈方,「沈方放開他,我來。」
「唉!」沈方放開桑菟之,「這家伙真的不會打架,三兩下被抓住就算了。」
「我來。」李鳳戾雙手空空,日光下那手指就像瑩白得快要透明一樣,「小桑,」他雙眼正視著桑菟之,「我和沈方不同,我和你動手,不是玩笑,你要小心了。」
桑菟之微微蹙眉,「嗯。」
「我要抓住你右手。」李鳳戾很有耐心地抬起右臂,以左手握住右手折腕下壓,「這樣,看清楚了嗎?
如果被我抓住,只要稍微用力,你的手腕就從這里斷了。「他說話的氣質很溫和,但也因為溫和,能從中听出平靜得當真——一旦讓他抓住了,他當真會拗斷桑菟之的手腕。
「開始了。」李鳳戾走上三步,伸手去抓桑菟之的右手,他仍然以左手,這一拿抓得很慢。桑菟之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好,想了一下,退了一步。
「不對,你退一步我會進一步,你的右手還在我控制之中。」李鳳戾踏上一步,「你要反擊。」
反擊。桑菟之居然站住,笑了笑,「我可不可以不反擊?」
「你——從不想反擊嗎?」李鳳戾凝視著桑菟之的眼楮,「還是……」
「我反抗也不會贏的。」桑菟之在笑,笑得艷艷的。
彼綠章一震。她突然明白小桑在說什麼,「反抗也不會贏的」——他是不是在說那時候的事?听到朋友的求助去救人,結果被傷害得那麼徹底。那時候他一定拼命反抗過了。
我反抗也不會贏的。
是那時候留下的陰影嗎?所以以後,他不敢再掙扎,他對任何事都不再抵抗。
「你反抗或者不一定會贏,但是不反抗一定會輸——甚至會死。」李鳳戾的眼楮像是剎那看穿了什麼,竟在這時雙瞳隱然升起一層赫赫威嚴,「再來。」
他的左手再次抓向桑菟之的右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