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一點好難看。」林婧明接話,「 嚓」吃薯片。故事播放到天上突然下了一場黃色的陣雨,村莊的人們紛紛避雨,剛才的男孩女孩卻跑到外面去了,跟著跑出去的還有幾只羊。雨停之後,那男孩瘋狂地跑回村莊,那女孩死了,死得死相難看無比,眼楮嘴巴都被什麼霉菌感染腐蝕了。「哇,我喜歡。」她睜大眼楮看著那具恐怖的尸體,邊吃薯片邊看。
藺霖看著林婧明,他不看電視,「李琛和競蘭都怕恐怖片。」
「我喜歡,」她轉過來對他做鬼臉,「我喜歡細菌啊、病毒啊、怪物啊、詭異事件什麼的,x檔案里的外星人我就不喜歡。靈異故事推在外星人頭上根本就是在推卸責任,沒意思。」
「我怕了你。」他笑笑。
她看著電視,「人家說不敢看恐怖片的男生會比較溫柔體貼,不會大男子主義,但是不可靠,沒有安全感,說得真是準極了。」
「我挺受不了這音樂。」藺霖老實地說。
「x檔案的配樂是拿國際大獎的,我覺得它的光線也很好。」她很快吃完一包薯片從藺霖那里拿新的,「人家說喜歡恐怖片的女生富有冒險精神,做事勇往直前不計後果,喜歡刺激。」
「像你。」他評價。
「所以說測試有時候也是有道理的。」她揮揮薯片,「別看我這樣,我很會吃東西,你要吃哪一種?」她撕開了巧克力的袋子,里面有七八種口味雜在一起。
「我要榛子杏仁。」
她把榛子杏仁棒丟過去,「你喜歡堅果,我喜歡黑巧克力,苦的。」
他接過榛子杏仁棒,「你如果是個男生我們肯定吵架。」
「不會。」她坦然說。
「為什麼?」
「我會讓你。」她說.「對我喜歡的人我會很溫柔。」
「女生在愛情開始的時候,總會很溫柔。」藺霖看著電視,電視里一群人在亂跑,「而後來的溫柔就要在你買給她名牌衣服的時候才會看到。這些話不是我原創,網上流傳的。」
她把吃空的薯片包裝袋子往他手里塞,目不轉晴地看著電視里死里逃生的男孩,看著他手模到什麼什麼東西就發霉,邊說.「我雖然喜歡衣服,可是不喜歡名牌,這規則不適合我。」
他微笑,不去看那些發霉死掉的人的尸體,看著她的側臉,「我喜歡名牌。」
「啊-男生都喜歡名牌,男生的衣服不是名牌的不好看,沒型。」她的注意力都在x檔案上了,說話都憑本能隨口說。藺霖的誘惑力雖然很大,但是比不上電視里發霉的豌豆。
「吃完了?我去倒水,你不喜歡椰子汁載去換礦泉水。」他站起來一點被她拉下來,「不許逃走,陪我看。」
「我去倒水……」他掙扎起來,林婧明又一把把他拉下,「我不要喝水,陪我看!」
「原來你也害怕。」他終于明白,「害怕還看?」
「不怕有什麼好看的?」她叼著最後一片薯片含糊地說,「陪我看。」
他一笑坐下,看著她的側臉。
林婧明的確長得很漂亮,不過藺霖覺得她很可愛的,是她叼在嘴里的那片薯片。
硬要人陪著看恐怖片還敢吃薯片的女生很可愛,他一直在微笑著,看婧明的時候多于看電視,單純愛做夢的、很直接又任性的小女孩,和這種人在一起,很快樂呢。想著,他微笑地轉過頭去看電視,他怕的其實不是鬼……
x檔案的劇情掛著懸念地繼續,那個在黃色大雨中死里逃生的男孩變成了那種雨的攜帶者,也就是某種生物黴的攜帶者。那種生物黴會讓各種普通細菌以驚人的速度生長,男孩模到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就發霉,模到人人就因為細菌感染死得死狀難看無比。鏡頭的視角在旋轉,閃閃閃的光線喑喻著那男孩驚恐的心情。他四處奔波企圖越境逃生.音樂伴隨進行,不和諧的弦樂拉緊人的神經,氣氛一片驚悚。
她其實蠻害怕的,但是喜歡這種刺激的故事,何況x檔案總是讓人很期待看見一個死狀恐怖的尸體,結果看見的都是一只手或者一片血或者一塊傷口之類,根本看不清具體是什麼樣子。因此她理智上相信不會有過于恐怖的畫面出現,但實際上還是寒毛直豎。目不轉楮地看著那男孩跑到女朋友家求助,她轉頭對藺霖笑,「這麼漂亮的一個美女如果被他模一下,突然問活生生地變成發霉的尸體,實在是夠恐怖…」話說到一半她停了一下,「藺霖?
藺霖閉眼楮不看電視,眉頭微蹙。
那微蹙的眉心讓她心頭怦然一跳,像心里炸開了一團煙花,陡然一只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藺霖的聲音有點啞,卻似乎已經漸漸她的心在漸漸地軟化.漸漸地往深淵里滑.滑到無法再爬上來的地方……她垂死掙扎,「宿舍要關門了,我們十點半鎖門,再遲一會兒我就回不去了。」可是她沒有掙開他的手,他是藺霖、他是藺霖、他是藺霖……啊……
「陪我……一會兒……不要開燈……」他啞聲說,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
但他卻放開了她的手。
被放開的時候,她顫抖了一下,清晰地知道這個人也在掙扎,掙扎著想從某種絕望的境界里爬出來,可是他爬不出來,也在漸漸地往下滑落……掉往某種……非常痛苦的境界……他想要求救然而不願,他表面上常常微笑實際上像石頭一樣自負……
「我不開燈。」她在黑暗中去握他的手,沒有握到他的頭觸到了他的頭發。他的頭發很軟,但是是濕的,一片冷汗,「我要回宿舍……」她的心持續在軟化,在踫到他冷汗的時候,她覺得踫到了藺霖從靈魂深處沁出來的東西,那依稀比眼淚還苦、比舌頭火熱、比嘴唇更冰涼。
他沒再說話,沉默。
她的眼楮適應了一點黑暗,隱約看見他用枕頭擋住了整個臉,用力地住下壓好像要悶死自己一樣,過了好一會兒他說「我送你回去,現在比較晚-一個人回去很危險。」
那聲音還是啞的。
像一個外強中干的國都,一旦戳破那一層磚瓦就會頹然崩塌,卻還可笑地妄圖保護別人……可笑的…自尊,可笑的責任感,可笑得即使他崩潰了還是那麼清醒,連瘋狂頹廢都做不到。
她覺得轟然倒塌的是她胸膛里的東西,而且不是心,似乎是血。熱血從冰涼的心髒突然勃發出來,讓她心口冰涼卻胸膛火熱,讓她臉紅讓她激動,眼圈一熱,連淚水都涌了出來。她那顆逐漸滑落的心突
間筆直地掉下了深淵,並且在那深淵里面快活得不想回來……如果前她喜歡藺霖只是因為他神秘他是個故事,或者他溫柔他對她有吸引力,那麼現在她全盤崩潰已經無可救藥毫無防備地愛藺霖,只是因為他這一句「我送你回去,現在比較晚一個人回去很危險」的那種語氣。
那是一種憂苦的迷迭香,一種從詭異深處滲透出來的純良,一種痛苦卻不能相忘的溫柔,一種理智冷靜清醒得那麼可憐的痛楚……
她從地上挪過去,雙手抓住他的枕頭往回拉,拉了一下,他不放手,她連枕頭一起擁抱了他,擁抱住沒放手,「喂,我喜歡你。」她這樣說,盤膝坐在藺霖旁邊背靠著床鋪,嘆了口氣,「喂,我很愛你。」
藺霖動了一下,「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她打斷他的話,「告訴我怎麼會突然害怕……不要緊我不會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