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忘了他們還有一個聿修。」李陵宴低聲笑,「白發觀大局、聿修定小節,這兩個人一個雄才大略、一個明察秋毫,要贏這一場仗,必要將這兩個人拆開。」
「話說到這里,墮月使也該到觀頂了吧?」唐天書含糊地說,「當然……如果我們墮月、懷月雙使都不能把他從上面趕下來,我對他的評價會更高一些的。」
李陵宴笑笑,改了話題︰「我只怕……」
就在他說話之間,一個人影疾掠而來,落在了李陵宴身前,滿臉慍色,「陵宴你居然拿我做餌誘走畢秋寒!你不怕我一旦落在他們手中,就變成了你的累贅嗎?萬一他們殺了我怎麼辦?」
唐天書嘆了口氣。李陵宴要說的話中斷,他也嘆了口氣,柔聲說︰「我是信得過大哥的武功,不過如果大哥萬一失手,我會立刻放棄今晚的計劃的。」
「李侍御你不必說了,在陵宴心中你比武當山重要,今夜只是他當真信得過你的能力。」唐天書和李陵宴說話時溫言細語,小心翼翼地看李陵宴的眼色,和李侍御說話卻不假辭色,「陵宴哪一日能放得下你們這些人,哪一日他就算是我心服的主子。」
「你這對陵宴搖尾乞憐的廢人,說話之前最好看清楚你自己是什麼身份!」若是換了平時,李侍御必然拔劍相向,今夜他卻只是臉色鐵青地頂了一句。
「你這麼莽撞沖過來,觀頂的人想必已經看見了。」唐天書的聲音含糊卻出奇地透出一股寒意來,「如果不是陵宴把你們這些人當做寶,你已在我手中死過十七次了。」
李侍御臉色變了變,唐天書說話向來坦白,很少虛言欺詐,因為那對他來說根本不必要。他既然如此說,絕然是事實。看了李陵宴一眼,卻見他只在一邊站著微笑。李侍御重重哼了一聲︰「有朝一日必殺了你這目中無人的癱狗!」正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縱然是剛剛從畢秋寒劍下月兌身,仍然不知道這里發生什麼事的李侍御,也感覺到了一股目光停滯在他們三人身上。
那目光一開始並不特別冰冷,也不特別惹人注意。但停留越久,那股森然的寒意就越清晰,讓他多看一會兒,仿佛身邊的空氣都局促不安起來。李侍御猛然回頭,只見遙遙武當復真觀頂一人緩緩站了起來。
青衣白發,衣袂飄飄,那人正看著這里,負手站著,遙遙夜空下如銅澆鐵鑄的神像一般。
「那是……誰?」
李陵宴的目光慢慢對上容隱的目光,「白發——」
這就是終結姑射那種清雲流觴仙子風度的男人。李侍御凝視著夜中矗立的影子,一股強烈的敵意自心底燒了出來。
突然之間,那男人足下站立的烏瓦爆裂,一記刀光、一記劍光自瓦底迅然無聲地砍向容隱的雙腿。
李侍御目光一亮,那是墮月刀、懷月劍!正是李陵宴身邊的「四裂月」之二。
他興奮的情緒剛剛升起了一點,就乍然看見墮月懷月兩人刀劍齊空。隨即背後「啪啪」兩聲,兩人剛剛從瓦底探出的身體被各踏上了一腳,身不由己地從屋頂的大洞跌了下去。但墮月懷月畢竟是李成樓一手自童孩教出來的一流人才,刀劍落空之後兩人默契對擊一掌,阻住下跌的勢頭變為橫飛,分東西從復真觀頂層的兩邊欄桿斜飛了出來,落身在屋頂上。
但顯然——暗襲已經失敗。
但值得欣慰的是,暗襲之所以失敗並不全是因為容隱——容隱只是冷冷地閃開站在一邊而已,在他們身上各踏一腳的人白衣瀟灑,卻是南歌。
他們回來了。
聿修對容隱低聲說了些什麼,南歌就臨空一踏把爆起突襲的兩人踩了下去,宛郁月旦卻在呼吁大家滅火救人。
墮月、懷月眼見形勢不利,頓時飄身逃離。容隱也不追,依然目光炯炯掃視著黑暗中的武當道觀。
這下李陵宴嘆了口氣,突然「 」的一聲振了一下衣袖。
這一聲微響出來,突然黑暗中四周響起了輕微騷動的聲音。容隱的耳力何等了得,目光一掃之後長吸了一口氣,沉聲說︰「果然是圍殲之計,李陵宴今夜傾巢而出,打算橫掃武當山!」他說的聲音不大,無意影響觀下激戰人群的信心,「這第一陣是毒蟲陣。」
「他調虎離山、虛張聲勢,都是為了他在觀外布陣,牽引我們的視線。」南歌開口也看著漆黑的武當山,「武當山夜晚無燈,布陣之人只需足踏春風十里獨步,便無人能夠發現。」
聿修卻臉色肅然地搖了搖頭,「不是。」他只說這兩個字,卻不解釋。
「李陵宴不會冒此風險。」容隱一字一字地說,「這些毒蟲……如果聿修方才所見不差,乃是撲光之蟲,都是給我們的火光引來的。他只需在山下丟下幾籮筐毒蟲,然後到道觀來等就可以。如果這些毒蟲還有人馴化能听指揮,那就更加可怕……這是第一陣,至于第二陣,如果我是李陵宴,我當在你們應付毒蟲之際再布。這就是李陵宴的聰明之處,他並不事前動手,卻依舊可以層層陷阱困死武當。」
「敵勞我逸,只攻不守。」聿修淡淡地說,「深諳兵法之道。」
南歌深吸一口氣,低聲說︰「幸好我們佔住了陣眼。」
孛修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容隱是什麼人才?即使事先不知李陵宴有橫掃武當之心,這復真觀頂也是兵家必爭之地。人只有在這里才能縱觀全局,隨時救援應變。李陵宴若要陣外布陣,在此一目了然,想必也帶給他不少麻煩。
「開始了。」容隱突然提聲喝道,「大家小心飛來的毒蟲,請速入火圈之中!」
此時林野深處傳來絲絲縴細的哨聲,空中突然「嗡嗡嗡」一陣蜜蜂振翅聲,剎那之間滿天都是只只猶如黃蜂的黑色小蟲,細看卻是翅有鬼臉的細小蛾子,撲頭蓋臉地往激戰雙方飛來。一時間大罵紛起,李陵宴敵我不分,他竟將那一百七十二名手下全部放棄,一起推入了毒蟲的範圍之內。幸而宛郁月旦方才呼吁滅火救人,火圈剛被壓制,打開了一個缺口。這時人人迫不及待地沖入火圈之中,黑色蛾子撲到火邊便被大火燒焦,但是來勢不絕猶如下雨一般,煞是驚人。大家余悸猶存、面面相覷,都覺今日若無火圈,只怕早已被這恐怖蛾子爬得滿身滿臉了,頓時冷汗遍布。
按真觀頂也有少數蛾子撲上,但數目遠遠少于火圈之外,從頂下看下一團明火外黑漆漆嗡嗡嗡一團,無論听起來看起來都極惡心。
南歌握碎瓦片听聲辨器,閉上眼楮把飛上來的少數蛾子紛紛擊落,聿修凝目看著漆黑的樹林,「箭陣!」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容隱听見了樹林里有人群走動的聲音,微微變色,「這是請君入甕之計,糟糕!」
聿修微—沉吟,絕然道「大家入觀!」
「入觀亦是死路!」容隱沉聲說,「只有我們入轂越來越深而已,要阻止李陵宴子陣外布陣,必要反攻一擊致命。否則就算避入觀中,他在外放起火來可就當真無一幸免了……你去還是我去?」他問聿修。
李陵宴一設毒蟲之計,目的不在這些毒蟲能夠毒死群雄幾人,用意只在把眾人逼入火圈,他第二陣陣外長箭,對準了火圈里面萬箭齊發。里頭卻被火勢阻攔看不見外邊,里頭的人還不死傷慘重?就算退入復真觀也是一樣,只不過把大家聚在一起,方便李陵宴再次布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