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蒼震有位,黃離蔽明。江充禍結,戾據災成。餃冤昔痛,贈典今榮。享靈有秩,奉樂以迎。」此「迎神曲」出,見罹難于人間,賜誠福于朝宇。于是,有四權五聖以應天魂之驚,天地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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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顯德七年正月,殿前都點檢趙匡胤陳橋驛兵變,大宋初立,改年號建隆,都開封。
數年之後,宗室趙炅即位,後稱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太宗出兵燕雲,下易州,涿州,直至高粱河。
「塞外悲風切,交河冰已結。瀚海百重波,陰山千里雪。回戍危峰火,層巒引高節。悠悠卷旆旌,飲馬出長城。」
這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飲馬長城窟行》,勉強可以用來形容此時宋氏的風雲豪情。
大宋興國
此時朝中有四權五聖赫然生光,隱隱然有相抗相成的趨勢。他們有些是權貴,有些不是權貴,但這九人對皇朝宗室,對大宋的影響,人莫能知。
四權
是秦王爺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揮使則寧,燕王爺嫡長子兼侍衛騎軍指揮使上玄,宮中掌歌舞樂音的樂官六音,還有祀風師通微。
五聖
是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當朝丞相趙晉的公子聖香,太醫院的太醫岐陽,樞密院樞密使容隱,和祭神壇的千古幽魂降靈。
第一章春衫慣染京塵
大宋都城,東京汴梁。
皇宮。
宣德樓是大宋皇宮的中心,也是汴京的中心。宣德樓南是御街,寬約二百步,兩邊是御廊。御街的中心為中心御道,人馬不得行走。
宣德樓前,左南廊對左掖門,秘書省右廊對右掖門。東為兩府,西為尚書府。從御街一直向南走,左邊是景靈東宮,右邊為西宮。
自大內西廊南去,西宮過後便是都進奏院、百種圓藥鋪,直到浚儀橋大街,浚儀橋之西就是開封府。
自開封府下行三百步便是東角樓,東角樓再過去為寶門。
寶門後那一處大宅子就是鼎鼎有名的丞相府,是大宋開國老臣趙普的宅子。
一個身著深藍衣裳的男子緩步走到丞相府前。人說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不知這趙府如今是如何繁華奢侈、金玉滿堂。
他一身深藍衣裳已洗得泛白,但仍整齊干淨。雙手空空,僅背上掛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在府前打量了幾眼,「篤篤篤」,他步上台階拾環敲門。
「咿呀」一聲門開了,門里下人探出頭來,「請問公子找誰?」
「畢總管。」藍衫男子道。
「畢總管?啊,公子就是秋寒吧?請進請進。」下人一拍腦袋,「畢總管和老爺出門去了,這會兒不在,府里只有少爺在。畢少爺還記得嗎?小時候常和少爺一起玩的。」
藍衫男子點了點頭,「也十多年不見了,只怕見了人也認不出來。」
「不會不會,我們家少爺長大了和小時候一個樣,還是那樣整天闖禍胡鬧,老爺煩著呢。」下人笑道,「這下好了,畢少爺回來了,有個人管著少爺,也不會讓他再成天不知道搞些什麼了,讓我們下人們看著也糊涂。」
藍衫男子淡淡一笑,「你們家少爺是什麼模樣,秋寒早已記憶模糊。你們家少爺恐怕也不會把外人當做一回事,我如何能管得了他?」
下人引著畢秋寒往府里走,「不會不會,我們家少爺貪玩愛鬧,但就是喜歡朋友……」
這位藍衫男子是丞相府總管畢九一的佷兒,姓畢名秋寒。五六歲的時候曾在趙府和丞相少爺一起玩過,但後來因為外出習武,已近二十年沒有回京城。這年突然說要回來,畢總管也很意外,他差不多已經忘了有這個佷兒。
「少爺在院子里。」那下人名叫泰伯,如今已經五十多了,畢秋寒和丞相公子聖香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對畢秋寒甚是熱心。
畢秋寒對這位「少爺」毫無好奇之心。丞相公子本易驕縱,何況這位少爺胡作非為貪玩奢侈的名聲,他初入汴梁的時候就已經听說了。他並沒有興趣去見這位京城第一紈褲子弟,但泰伯如此熱心,他少不得到院子里望一望。
時值八月十八,中秋剛過,花園之內猶殘留幾分熱鬧的余氣,各處懸掛的花燈也都見了殘色。此時正值正午,秋老虎尚在,天氣灼熱,下人們都遠遠在葡萄藤下避暑。試燈居到掃月樓的一段花廊悄無聲息,或有串串的紫藤花于微風里動動,絲毫激不起人活動的興致。
但若凝神靜听,便隱隱有陣細細的樂聲從花木掩映的御廊里傳來,那聲音非簫非笛,非琴非鼓,音色縴細,弱而不絕。
紫藤花下,綠蘿葛旁,有一人屈膝倚靠著朱紅柱子,手執一片葉子正吹著調。繁花如錦,藤葛成蔭,御廊之中一團錦繡,令人目眩。但遙遙望來,第一眼便望見此人持葉而吹的手。
手白如玉,覆著雜繡金線的衣袖和碧綠的葉子,猶顯得手背的白。
他舉著葉子放在臉前,望出來的只有一雙眼楮。
那眼神……眼色如琉璃。
畢秋寒微微一震,這樣的眼神記憶之中似乎見過,「聖香?」
泰伯已大聲嚷嚷起來︰「聖香少爺,畢少爺回來了。」
吹葉的錦衣人抬起眼楮,眨了眨,「畢少爺?」
泰伯拉著畢秋寒走到聖香面前,「少爺忘了?這是畢總管的佷兒,小時候你們一起玩的。」
聖香想了想,又想了想,「忘記了。」
「反正畢少爺回來了,少爺喜歡年輕人,這些日子什麼容少爺、聿少爺、歧陽少爺都不在,多個伴也是好的。」泰伯拍拍畢秋寒的肩,「听總管說秋寒武功高強,和少爺在一起也安全。」他忙著要回大門去看著,就拍拍畢秋寒,他先走了。
「原來老畢給我弄了個保鏢?」聖香自言自語。
畢秋寒眉峰一蹙,隨即展開,一言不發。
「喂,你叫畢秋寒?」聖香懶懶地問,看來他對所謂的保鏢也興趣不大。
「不錯。」畢秋寒涵養不差,雖然被他隨意當做「保鏢」,慍色也只是一閃而過。
「好土的名字。」聖香嘆了口氣,「好像江湖大俠的名字,是你娘給你取的?」
「姓名出身,畢某人認為並不重要。」畢秋寒淡淡地道,「既然泰伯要我護著你的安全,畢某人就會保護你的安全。至于其他恕畢某人無禮,不想多談。」他說完淡淡地讓開兩三步,站在一邊,清楚地告訴聖香他不屑與他這種紈褲子弟一般見識。
聖香又嘆了口氣,喃喃自語︰「老畢要給我弄個保鏢也要挑個脾氣好的,何必這麼沖?」他伸了個懶腰從花廊上站起來,拍拍畢秋寒的肩,「做人不要這麼嚴肅,輕松點好,平常點好,如果會吃喝玩樂就更好……哈——」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突然正色問︰「你會不會打牌?」
「打牌?」畢秋寒對他隨隨便便就對人「動手動腳」極是不滿,已是對他勉強忍耐,陡地听他冒出一句「你會不會打牌」,登時愣在當場,過了一陣才臉色難看之極地應了一聲︰「不會。」
「那太可惜了,我和張家兩位兄弟約了打牌,正在三缺一。」聖香斜眼看了畢秋寒一眼,「是男人怎麼可能不會打牌?真是……」他搖搖頭,像見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怪物,「現在本少爺要去睡覺了,你嘛——」他想了想,「跟我來。」
「不……」畢秋寒一句「不必了」還沒說出口,聖香已不耐煩地打斷他︰「不要吵!既然是保鏢是護衛,就要听本少爺的話,本少爺叫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