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守紅剛剛在前面扮演完淒然心碎的女人,三步趕作兩步直沖進來,破口就罵︰「你在這里干什麼?又在欺負孩子?兒子再怎麼樣也是你自己生的,每次我一不在你就要把他弄哭,萬一哭壞了嗓子怎麼辦?」她邊罵邊抱起蕭公孫閃得遠遠的,模模他的頭,安慰道︰「你爹欺負你,你娘疼你,乖,不要緊……」
「你到底是嫁給我還是只想給我兒子當娘?」公孫朝夕苦笑著,「自從他生出來以後我好像在你心里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蕭守紅白了他一眼,「你不重要?」她跺了跺腳,「你就是不重要,我只要兒子好了,兒子不像你,兒子沒了我就不能活!」說著她抱著蕭公孫就走,剛才拖著靈牌心碎片片的女人不知道是誰。
「喂……」公孫朝夕膛目結舌地站起身來,她真走了,徑直走回她和他的「洞房」,看也不看他。
自從兒子出生以後,似乎兩個人總在吵架。他望著她離開的方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她總怪他對兒子不夠好,對她不夠好,他怪她只重視兒子不重視他,三天一吵,五天一吵,開始還只是開玩笑,漸漸地便成了認真,像這一次,她就真的在生氣。
是感情太久了淡了,還是模糊了變了?
沒了當初相戀的激情了了!
他揉了揉鼻子,有時候他不知道她在生氣什麼,覺得沒有什麼的小事她也能當做天大的事來生氣,像他剛才不過是想听兒子叫聲爹嘛,何必這麼生氣?何況今天是……他和她成婚啊……他嘆了口氣,雖然是靈牌代位,可是從剛才開始,她也是公孫朝夕明媒正娶的妻了,今日成婚,難道只有吵鬧而已?
望著「金錢坊」里頭其實喜氣洋洋紅綢高懸的洞房,他慢慢地走進去,倚門看著蕭守紅。
她解開了蕭公孫翅膀上的腰帶,整理整齊放在床上,想了想又拿起來輕輕吻了吻,這讓他心頭一顫。呆呆地看了蕭公孫半晌,她把他抱上床,猛地回頭看見公孫朝夕倚門站著,怔了怔,突然之間,他看見她眼里掠過一絲依稀朦朧的光亮。
「娘子。」他笑著喚她。
蕭守紅微微一顫,沒回頭。她烏黑的長發方才在外面拜堂顯得有點兒亂,幾縷烏發掠過雪白的頸項落在身前,他慢慢走進房來,從後面攬住她,捋著她微亂的長發,輕輕地蹭她的面頰,輕聲說,「今天辛苦你了。」
她默然,低下頭來,額頭抵著他的手背,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我又亂發脾氣。」
「沒事。」他摟著她不動,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最近在生氣什麼?不太開心?」
她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你有點兒涼薄。」說完她把頭轉到一邊。
涼薄?他微笑了,輕聲說︰「你不知道公孫朝夕天生涼薄嗎?」
她怔了一怔,說︰「兒子是你生的,我覺得你卻……不太重視他。」她看了眼蕭公孫,「那是你的血,我最近常常覺得很心談,如果你連你自己的血都不能愛,這樣的男人……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喜歡,可是我又已經很喜歡了……」她慢慢地說、輕輕地說,「我在想我該不該嫁……可是我又已經嫁了……我很矛盾……」
「紅。」公孫朝夕輕輕廝磨著她的面頰,低聲說,「你不知道有時候男人對愛與不愛,不太願意說嗎!」他從背後慢慢握住蕭守紅的手,「哪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的事,愛個愛兒子,愛不愛你……你說呢?」
她默然了,愛不愛兒子,愛不愛她?過了會兒她深深地嘆了日氣,突然咬了公孫朝夕的耳朵一口,「有時候女人太在乎,難免胡思亂想,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忍受她不安。」
鮑孫朝夕微微一笑,「可是他覺得她對兒子比對他好,正在吃醋。」
蕭守紅眨了眨眼,嫣然一笑,「人家為你寫了幾萬字的《冷芳譜》。如果對你不好,誰耐煩拿自己的清白給你賺錢?」
鮑孫朝夕喃喃地說︰「這個女人寫的《冷芳譜》分明是自吹自擂,把自己吹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所有的好男人一看見你就被你迷上……而你孤苦淒涼到最後誰也不要。你寫這東西是為我?」他嘆了口氣,「我怎麼覺得你像在召喚有哪里的英雄俠土路見不平覺得你嫁得委屈,來這里英雄救美?」
蕭守紅咬著嘴唇竊笑,「如果有這種人,我也不介意改嫁。」
鮑孫朝夕奸滑地一笑,「如果三個月後還有人要你,我也不介意你嫁。」
蕭守紅沒看見他在背後狡猾地奸笑,輕輕動了一下,「現在還是白天,你進來洞房干什麼?兒子要睡覺了,別吵」
「我進來看娘子。」公孫朝夕笑吟吟地說,「順便想什麼時候輪到她做娘。
蕭守紅驟然臉紅,「兒子!燒他!
蕭公孫只躺在床上咿唔咿唔,四肢踢動,突然那張小小嫣紅潤澤的嘴里含含糊糊地喊出一個字︰「錢……錢……」
鮑孫朝夕和蕭守紅目瞪口呆地看著蕭公孫——他們剛才只說了一句話里面有錢的,蕭守紅說了句「誰耐煩拿自己的清白給你賺錢?」這小祖宗什麼都不會,不會喊爹不會喊娘,平生喊出來的第一個字卻是「錢」。
呆了半晌,蕭守紅戳了公孫朝夕一下,「不愧是你生的兒子。
鮑孫朝夕被她一戳一下驚醒,「我正在想如果是你生的,說不定開口第一句話喊‘翩翩濁世佳公子’……」說著「啪」的一聲,蕭守紅用桌上的一本書敲了他的頭,「我有那麼庸俗嗎?」
「你不是庸俗。」公孫朝夕硬接一下,喃喃地說。「稱是爛俗……」
「公孫朝夕!」蕭守紅大怒,「兒子!上去咬他!」
蕭公孫從床上睡眼惺忪地飛起來,公孫朝夕嚇了一跳,急忙指著蕭守紅,「你娘欺負我,燒掉她的頭發!」
蕭公孫茫然地在空中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要听誰的,嘴巴一扁,「哇」的又大哭起來。「呼」的一聲洞房里火焰四起,蕭守紅和公孫朝夕逃上床去,一迭聲解釋加保證︰「爹和娘絕對不是在吵架!以後永遠不吵架!兒子乖,不要放火啊——」
數年之後。
金錢坊。
鮑孫朝夕的賬房里。
一個四歲大的小男童穿著真絲綢緞的衣服,搖搖晃晃地走近公孫朝夕的桌邊,爬上椅子充滿興趣地看著他打算盤。
鮑孫朝夕把他撥走,頭也不抬地指指門外,「和你娘‘琴棋書畫’去,不要吵。」
小男童嘴巴一扁,眼淚汪汪地就要哭出來。
鮑孫朝夕沾了墨的毛筆正在寫賬,順手用筆桿敲敲小男孩的頭,「用腳走去,不許把翅膀弄出來,弄出來一次打一次,放一次火罰和娘‘琴棋書畫’七天。你不要忘了現在不能和爹一起算錢就是因為你上個月放火。」
小男孩長得眉目嬌憨,有一股無比純真的味道,無限哀怨地看著他爹。
他爹目中無他,只有錢。
「兒子!兒子你在哪里?」門外傳來蕭守紅的呼喚,小男孩越發哀怨地看了他爹一眼,搖搖擺擺地從椅子上爬下去,搖搖晃晃地走出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後花園。
後花園中蕭守紅白衣勁裝佩劍,終于找到失蹤多時的兒子,大眼楮怒瞪,「又跑到你爹那里去了?先給我把唐詩三百首背出來,背完唐詩練完一套劍法,練完劍法畫圖,畫完圖和我下完棋,我就讓你去你爹那里算錢。」她捉住兒子的後頸,把小男孩提到自己面前,「床前明月光,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