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妖女居然表現得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藏血低笑著托起她的下巴,「你家的大兔子,被你解決了?」
霧狡猾地眨眨眼楮,「日之少爺以為呢?」
「我以為,那只兔子已經成了霧•梅耶城堡上個月的晚餐,烤全兔,一大一小。」藏血凝視著霧頭發上的白色發結,如果其他女孩穿成這樣一身白,必然是個醫院里跑出來的病號,但這小妖女穿起來,的確別有風味。
「瑪瑪離開了。」霧撕完手里最後一朵玫瑰,任憑花瓣掉落在地上,她低下頭說︰「爸爸也變回來了,城堡的一切就和原來一樣。因為長發兔族和骷髏靈族發生了族斗,听說死了不少兔子,你知道瑪瑪是很有責任心的兔子,他立刻就離開了,而且听說那場戰爭可能會打好幾百年,異族的時間和人類是不相同的。」她掠起頭發,「一年的噩夢結束了,不是依靠我的努力,也不是依靠任何人的幫助,在它最沒可能結束的時候,突然結束了。」
藏血模模她的頭,拿掉她頭發里的一片花瓣,「這就是人生,變幻莫測。」
霧嫣然一笑,「我來告訴你一聲,我不再是半妖怪了。瑪瑪走的時候,把所有的法術都帶走了,現在我和你一樣,是個正常人。」她悠悠嘆了口氣,「城堡里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就像我以前做過的許多許多夢一樣。」
這個妖魅狡猾的小東西,也懂得什麼叫做悲哀嗎?
「這里走,請你吃飯。」藏血攬住她的肩頭,微一用力,往白蕭偉昂咖啡館走,「為什麼來找我?難道對你來說,我還算是個朋友?」
霧的目光停留在他扎頭發的繩子上,「我從小就喜歡說謊,爸爸也經常不相信我說的話,但你相信。」她伸出手輕輕地觸踫那個青色的繩結,發辮輕輕搖晃,只听她繼續說︰「有些時候,人總有些話想對朋友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你相信我,肯听我說話,」她突然嫣然一笑,「即使我背叛了你,你看起來依然不在乎啊。」
藏血把辮子塞進了口袋里,擁著霧走進白蕭偉昂咖啡廳,「你還不夠資格讓我在乎。」
他不讓她踫觸那個繩結,霧在白蕭偉昂的門口抬頭看了一眼,「白蕭偉昂?那是一種葡萄的名稱,看來日之少爺你和葡萄園總是有緣的。」
藏血不置可否,微笑著拿下眼鏡放進口袋里,「和你也很有緣。」他找了個少人的角落坐下來,「要喝什麼?」
「抹茶咖啡。」霧整了整裙子,乖巧文靜地坐下來,「你不戴眼鏡像女孩子,還是帶著眼鏡好看,有男人味。」她咬著嘴唇說。
「一杯皇家咖啡,一杯綠茶抹茶。」藏血把單子遞給服務生,「很多人都說我不戴眼鏡更迷人。」他微笑著雙手交叉,「找我有什麼事?除了談論兔子之外?」
霧解開扎頭發的白緞帶,迅速地把一頭到肩的長發盤到腦後去,盤起頭發,她就像個真正的公主,高貴而典雅。「除了談論兔子之外,還有一件事,」她的目光緩緩地移向別處,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願意陪我去一趟海邊嗎?」
「海邊?」藏血詫異,千足不靠海,要去海邊,需要穿越兩個城市,「去海邊干什麼?」
「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霧低著頭慢慢地說︰「一個好朋友。」
「男性朋友?」藏血看著她的神情,嘆了口氣。
霧抬起頭,「是的,男性朋友,他和他的愛人,終于可以在一起了,上天保佑他們。」她眼楮里有淚,雙手十指交錯,舉起來捧在胸口,嘴里念念有詞,藏血听到一兩句,她念的是英語,「我就不會哭泣!我就不會哭泣!」
「每當年歲又經歷過一段休眠,紫羅蘭花會在林地重新出現,天地和海洋,萬物都會復蘇。」藏血柔聲說,輕輕地為她撥開額前散亂的一縷發絲,他知道她念的是雪萊的《致——當銷魂蕩魄的歡樂已成為過去》,也知道她剛才念的是這首詩里的什麼。
霧抬起頭看著他,伸出一只手撐住額頭,「你不會覺得我又在欺騙你的感情嗎?」
藏血伸出手指去磨蹭掉她眼眶里滾來滾去的眼淚,眯起眼笑,「當女孩子掉眼淚的時候,我一般都是很善解人意的。哭吧,我不會笑你的。」手指下的肌膚柔軟溫暖,霧哭起來,和其他女孩子一樣,也許因為她長得楚楚可憐,他剛才真的有些不忍心,當手指接觸到眼淚的時候。
「他……曾經是我的……」霧拿起咖啡掩飾她的失態,一不小心嗆了一口,「咳咳……」
「小心點。」藏血用紙巾擦去她咳嗽時顫抖在臉頰上的抹茶氣泡,「男朋友結婚了,新娘不是你,對嗎?」他輕輕地揉了揉她的眉心,「這是個老套的故事。」
霧勉強笑了一下,「算是老套的故事吧。」她咳嗽了一聲,「我想喝點苦的。」
「這個給你。」藏血把加了燃燒後的方糖和白蘭地的咖啡遞過去,「喝完了再說,好不好?」
霧呆呆地看了他一陣,她換了口氣,捋開額前的發絲,「我以為你會討厭我,可是有些話我不知道要向誰說,我只是想到你,然後就來。你不必刻意對我溫柔。」
「我一向都很溫柔。」藏血從口袋里模出眼鏡,拿過餐巾輕輕地擦,「尤其對著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尤其她們在哭的時候,我會更溫柔的。」
「他要結婚了,我很替他們高興,是真的高興。」霧眼楮里閃著余韻未消的淚光,「可是沒有人相信我。」她深吸了一口氣,「他們都以為,我誠心要他們分開,因為我得不到他,所以我要讓誰也得不到。」她支著額頭,「他們都以為我恨他,他結婚了連喜貼都不給我,也不要請我去參加。」
「原來你是故事里的壞女人。」藏血嘆了口氣,「你做了什麼事,讓他們這麼怕你?」
霧呆呆地看著他,低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們分開,是真的,可是沒有人相信我。」她一口氣喝完了那杯摻和白蘭地的咖啡,「我送過他一箱葡萄酒,那些葡萄酒里有毒,他差點被毒死了,所以他們都恨我。」霧看著空杯子笑了,磨蹭著自己的臉,「我看起來很像偵探片里凶手,最不像的那個,就是最惡毒的壞人,連爸爸都不信我的話,他把我關起來,他結婚的消息都不告訴我。」
「恨他嗎?」藏血輕聲問,他的眼神有點飄,飄向遙遠的地方。
霧笑了起來,「恨過,但沒有恨到要誰死,要誰抵債。」她有點醉,「恨過之後,依然是不恨,你怎麼能怨恨別人不肯愛你?」她的眼神朦朧如星,看在眼里很艷麗,也許是臉頰上帶著酒紅,「你只能怨恨自己做不到他想愛的樣子,他從沒有錯,錯的是我。」
「是的,你不能怨恨他不肯愛你,因為無論如何你都做不到他想愛的樣子。」藏血喃喃自語,突然一仰頭喝光了霧的那一杯抹茶,當酒一般喝光了。
「所以我怎麼會想他死?我從來沒有想過死,我要他死很容易啊,」霧輕笑,「在我是半個妖怪的時候,我隨時都可以把他變成一尊只供在我城堡里的水晶,永遠屬于我。他們相愛,我很高興,至少有人肯不顧一切地對他好。」
藏血輕輕托起眼前有些醉意的女孩子的臉,曾經以為她很奸詐,她很圓滑,是一只會咬人的貓,其實她也偶爾很單純,就像如今的這一張臉。「毒是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