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寧不敢面對她如此的激動的情緒,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傷害你。」
「我痛苦的不是我被誰強暴了!」還齡抓著則寧的肩,用力搖了一下,「我不是把名節看得比命還重的女人!幾乎被強暴了,我恨!我很恨!但是,我不會為了這種事情恨一輩子!我痛苦的是,我以為那個人是你!你明不明白?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情,我痛苦的是,我付出感情換回來的是傷害是暴力,是絲毫不被尊重的凌辱︰我痛苦的是我失去尊嚴,失去尊嚴之後依舊愛你!我看不起我自己!你明不明白?」她眼角有淚,淒然笑道︰「我多麼希望你跟我說,不是你,結果你跟我說‘對不起’,你知不知道,你說對不起的時候,我多麼想一劍殺了你!」
則寧閉起眼楮,咬了咬下唇,顫聲道︰「對不起。」他不知道他一意的維護,造成的是更多的傷害,他只是希望可以保護她,只是希望她快樂,卻不知道,她的快樂竟是和她的尊嚴她的自信聯系在一起的,而那個聯系,就是他的理解和尊重!
他從不曾真正尊重過她!他只是一廂情願地愛她保護她,卻不曾尊重過她!
「那麼,你那個時候不救我,因為你失去武功?你失去了武功還敢救我?敢帶著我走?你憑了什麼這麼篤定你一定救得了我?」還齡聲音一樣顫抖,更是語音不清殘缺不全,「你怎麼敢?你怎麼會?你不是非常重視你大宋朝的一切,你一直在為了它更好而努力麼?你想沒想過後果?」
則寧緩緩睜開眼楮,那眼楮清澈得可以映出還齡的影子,「我不可以讓你死。」他本想忍耐這一句話,但終還是說出了口︰「你死了,大宋朝一樣失去則寧,我——我不能保證,我還會是原來的我。」
還齡失神,「我——只是個誤會了你、恨你的女人。」她的語音低弱,「你好能忍,你瞞了我這麼多事情,你竟然忍得下不說、忍得下騙我!你好狠心!」
則寧無言以對,他只是以為——只是以為——不說,她會快樂一點。
「你甚至瞞著我,你病了都不肯說!」還齡激憤地放手,退開幾步,「你以為這樣不斷地犧牲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你只是還是在傷害我,傷害我——我不能徹底地了解你,不能給你分憂,不能關心你,甚至不能最基本地對你好!你以為這樣傷害你自己就對我最好?你想沒想過,如果你不能騙我一輩子,我會是什麼感受?什麼心情?我會很快樂你把自己傷害得這麼徹底?」
則寧伸出手,像從前那樣輕輕撫模著她的頭發,「我答應你,如果我不能騙你一輩子,我就不會再騙你。」他從來不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他向來淡淡的,但是這語氣像在承諾,在起誓。
「你——」還齡一腔的激憤登時化成了眼淚,她哭起來的樣子絕對是清澈的,就像則寧的眼楮,像透明的水溢出了杯沿,不斷不斷地泛濫那一份光圓的透明,「你就是喜歡讓我哭——」
則寧把她輕輕抱在懷里,「不哭,不哭。」他依舊輕輕撫模著她的頭發,「愛哭的姑娘。」
「嗚嗚——」還齡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高興而哭,還是因為難過而哭,她必須要哭,才能發泄堆積在心中的一些感受。那些感受,一半是她的,一半是則寧的,她連他的苦一起哭了出來,哭這些日子的怨恨淒涼的心情,哭則寧的用心良苦,哭一些無端多出來的情緒,甜甜苦苦的,苦苦甜甜的。
「好了,你們哭完了沒有?」旁邊等得很不耐煩的聖香拿著折扇往還齡頭上敲來,「天都黑了,先和我回去再說好不好?你這破房子怎麼能住人?走啦。」
還齡擦干眼淚,抬起頭,「皇上不會要殺他?」
「她在說什麼?」聖香很沒面子地听不懂還齡在說什麼,拿折扇敲敲則寧,「翻譯。」
「翻譯?」則寧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徑自給還齡解釋,「皇上不會殺我,否則,聖香剛才就不會相助,但是——」他看了聖香一眼,「如果我不和你回去,是不是要和你動手?」
聖香嘿嘿一笑,「皇上不殺你,不代表他不會罰你,他不殺你,也不代表他不殺還齡丫頭。」他「嘩」的一聲打開折扇,扇了幾下,「但是,你是一定要和我回去的,你要想清楚,今天,來的還是我,就說明皇上有心饒你,你如果不和我回去,下一次,我就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則寧搖了搖頭,「皇上不可能饒了她,我不回去。」
「不,我們回去!」還齡卻是搖頭,「一定要回去。」
她這個「回去」聖香倒是听出來了,稀奇地道︰「不會死的人不想回去,會死的倒要回去,真真千古奇談。」
不,她想回去,不是她不怕死,是因為,則寧病了。她不會忘記,只有在都城,才有著最好的名醫,才可以給他治病!她想回去,因為都城有岐陽!她不想再經歷一次像她看見則寧跌倒之時那樣的心痛,他是這樣能忍的人,不是痛苦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是不會失控的。
她不想和則寧爭辯這個問題,立刻一指點了他的穴道。
則寧永遠沒有提防她,所以每一次,她都輕輕易易就得手。
聖香驚異地看著這個女人,厲害!他在心中暗贊,暗暗慶幸他沒有得罪了她,厲害!真是厲害!這麼一指,則寧應指而倒,根本不需要任何爭辯,這一次他是聾子也知道,還齡在說︰「我們回去吧。」
聖香當然高興,說走就走,他看也沒有多看耶律珩一眼。
還齡暗暗感激,她知道,聖香沒有帶走耶律珩,是不想讓她尷尬,畢竟,那是相處十幾年的師兄啊!
——***——
趙炅本來是很惱的,則寧明知宋軍大敗在即,卻罔顧千萬宋軍的生死,要走便走,拂袖面去,結果他少了一個最得力的侍衛,被敵軍一記冷箭射傷,落得乘驢車逃走,顏面全失,他幾乎都要遷怒到則寧頭上!若不是容隱冷冷地提醒他,即使是則寧在,也不能挽回宋軍大敗的局面,至多不過保住了趙炅不會受傷,只憑則寧一人,是挽回不了什麼的,不能把戰敗的責任都推給則寧,也許他真的會下旨追殺。
但是趙炅畢竟是趙炅,他心里清楚,則寧是沒有盡到他的責任,但是,則寧並非主戰之將,戰爭失利,原因有很多很多,糧草的原因,軍餉的原因,戰術的原因,禁軍的原因,則寧的責任有!但並主重要,則寧更重要的價值,並非在戰場,而是作一個諫臣,並且是當心有疑惑,才可去詢問的臣子,這樣的臣子不多;皇帝能問,而又能答、敢答的人更不多。則寧卻是其中的一個。但則寧犯下這等大罪,又豈是隨便可以饒得了的?一開先例,後患無窮!
「皇上。」則寧從來不多話,行了禮,就靜靜站著。
這讓趙炅的火氣一時發不出來,重重嘆了一聲,「為了那樣一個女子,值得嗎?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是什麼罪行!朕可以一怒之下誅滅秦王府,你知不知道?那樣的女子,即使有一身好武功,那又如何?朕可以賞你十個八個,朕原本以為,你是聰明人,你想得明白的,結果你看你做出什麼事來?」他負手在政事堂里踱來踱左,「眼下就算朕要饒你,百官也饒不了你,聿修第一個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