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歆看著聖香,聖香還是老樣子,一張玲瓏臉,做的全是不正經的事情,難得坐在書房里看書,看的又是這樣的無聊書,不禁好笑,也不知道聖香要把一顆玲瓏心丟在哪里才合適,想笑,笑意到了唇邊,便變了質,成了苦的。
聖香溜了她一眼,眼神鬼鬼的,嘻嘻一笑,「難道你又是來問我岐陽哪里去了?」他拿起書對著自己扇了幾下,憂雅地靠著沉香烏木椅,「我不知道。」
神歆搖了搖頭,「我不是來問你他到哪里去了。」她眼里有厭倦之色,「我只是想找個地方躲一躲,我累了。」她看著聖香,重重吐出一口氣,「我可以在這里休息一下嗎?」
聖香讓出椅子,非常紳士,「當然可以,你坐。」他揮手讓丫環侍僕出去,一跳跳上桌子,「你早就該累了。」他笑嘻嘻地說。
神歆也不矯情,在椅子上坐下,眼神里都是倦意,她有一刻沒有說話。
聖香也就閉嘴,自顧自東張西望。
餅了一會兒,神歆才開口︰「他去了哪里,你知道的。」她播了搖頭,又搖了搖頭,「他是生氣了。」
聖香嘿嘿一笑,「他可是難得生氣的。」拿起書又扇扇,他閑閑地道,「我認識他五六年,還沒看他真正生氣過,你們那窩老頭真的惹惱了他,危險危險,厲害厲害。」
「他——」神歆低下頭,算是笑了笑,「聖香公子——」
「停!」聖香「啪」的一記把書合上,「你既然來這里找我,就是真心當我是朋友,叫聖香,不要叫公子。」
神歆真的笑了一下,「聖香。」
「有進步,」聖香伸手向書房那邊一引,一杯熱茶臨空而來,「喝茶。」他補了一句,「這是丫頭剛才端給我的,我沒喝,里頭應該有不少好東西,你是大夫,聞得出來的。」
神歆點頭,那茶里面各種藥材,都是清潤溫和之物,她自然清楚,「臨空攝物?」她低笑,這一門功夫,她可還沒有完全練成,當初練,是為了救人,是因為被要求,所以非練不可,現在,她卻失去了這份心情。
聖香笑眯眯的,「當然,」他眼楮轉了轉,「你不是來找岐陽,難道,是來和我談岐陽?」
神歆笑了笑,「我只是想問,他是不是永遠不回來了?」她低聲問,假若,他永遠失蹤,那有多好?她就根本不必煩惱。
「哇,」聖香哇哇叫起來,「你這是繞著彎兒在套我的話?他回不回來,我怎麼知道?女人啊女人,真是沒有良心,枉費他對你這麼好,臨走之前還交待我——」聖香似真似假地發現說漏了嘴,不禁一張臉變成怪臉,嘻嘻一笑,拿起剛才那本書擋在面前,假裝他什麼也沒有說過。
神歆卻是早就知道他是必然知道岐陽的行蹤,听了也不驚訝,淡淡一笑,「交待你什麼?」
聖香放下書,笑眯眯地道︰「交待我,如果你會來找我,要對你特別好些,哈哈。」他的眼珠子烏溜溜地轉,明顯胡說八道。
「我不想找到他,我只是想,假如你知道他的行蹤,記得通知他一聲,叫他不要再回來了。」神歆七分厭倦地道,「名醫山莊的人——不希望他再出現在江湖上。」她說得很明顯,也不希望掩飾什麼,「先生希望我——殺了他。」
聖香一點也不驚訝,笑嘻嘻地道︰「我見了你家老頭,就知道遲早有這樣一天的,不是岐陽,也會是別人,名醫山莊不可能是永遠的第一,假如真的出現哪一個人的醫術勝過了名醫山莊,你家老頭哪里會輕易饒了他?只不過岐陽比較倒霉,哈哈。」他一點也不擔心,依舊拿著那本書扇啊扇的。
「你——早就知道?」神歆皺眉,隨即釋然,聖香自是聖香。
「我這麼聰明,當然早就知道,那還用說?」聖香瞪眼,「你是打算殺人,還是不打算殺人?」
神歆笑,笑得平常,「我若要殺人,就不會坐在這里喝茶。」她淡淡地,一字字地道,「救人之法,殺人之法,不過是指掌之間的變化,我會救人,就會殺人,我若要殺人,聖香少爺你可能已經死了。」
聖香吐了吐舌頭,這個——論武功,神歆可能比他稍遜一點,但是,神歆還會很多七七八八的什麼毒藥啊,奇穴啊,暗器啊,銀針啊,這個——如果暗算起來,倒也不是說沒有可能神歆就一定殺不了他!雖然聖香心里是大大地不以為然,「好女孩子是不殺人的,殺人的人岐陽是最討厭的。」
「該殺的,應由官府衙門,定罪去殺,不該殺的,本就全然不是我醫者所管,我只管救人,不管殺人。」神歆淡淡地道,她本是極其堅定極其執著的人,她認準了這樣一個道理,就算是龍太醫這樣的前輩,她也決不改變她所認的理。
聖香笑,笑得別有用心,「你真是一個倔姑娘,不怕龍老頭殺了你?」他神秘兮兮地湊過頭來,「龍老頭敢的,他又不是沒殺過人。」
神歆淡淡一笑,她現在已經不驚訝了,龍太醫殺過人,遠沒有他叫她去殺人來得令她震驚,「哦?」
「他當年在宮里當差,就是因為他下藥毒死了前朝後宮德妃的丫環曉露,才被迫逃亡出宮,這件事他瞞得極緊,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江湖上無人知曉,此事只在宮廷密錄之中。」聖香聳聳肩,把手里的書往上一拋一接,「岐陽要錄入做太醫的時候,我幫他造的名冊,我看見了,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毒死曉露,可能是誤傷,也可能是故意。」
神歆默然,最後低聲道︰「龍先生做事,很少失誤。」她了解龍太醫,他幾乎是不會錯的,她不能評價他是不是故意殺人,但是,誤傷的可能很小。
「那有誰知道?」聖香「啪」的一聲接回書,「沒有證據的事情,誰都可以猜測,但誰都不能下結論。」
神歆笑,「你幫岐陽造名冊?岐陽的身份在宮中果然是假的?」她本就預感,岐陽,絕非普通人物,雖然他不會武功,但絕不是尋常太醫。
「果然?」聖香揚眉,笑眯眯,「你猜到什麼?」
神歆微笑著搖頭,「我絕不是想象力豐富的人。」她只能猜測到這一步為止,要她幻想岐陽是神仙還是鬼怪,是難為她了。
聖香嘆氣,「你懷疑他不是平常人,為什麼你不好奇?」
「好奇?」神歆怔了一下,微笑,「他的事情,假如他願意告訴我,他自己自然會告訴我,假如他不願意告訴我,我問也沒有用。」她笑得自然,「我沒有打听別人隱私的興趣。」
「非關行動的?」聖香感興趣地問,真是一個明理清楚的女人,一點也不沖動不感性,和岐陽那輕浮小子大大不同,岐陽如果和她在一起,前途大大地有!
神歆點頭,「他不是壞人。」
「他當然不是壞人,」聖香搖頭晃腦,「難怪他覺得你可以去‘那邊’,你真的可以,你一點也不大驚小敝,有頭腦,明道理,嗯,有前途,有前途廠他突然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在書房里晃了兩圈,負手背對著神歆,「你想不想逃走?」
「逃走?」神歆疑惑。
「從這里逃走,不必面對龍老頭的壓力,不必回去見名醫山莊的人,好好地做你自己?」聖香問。
「我——不想逃走。」神歆神色淡定,「我從不推卸責任,我是名醫山莊養出來的,我不能為了它殺人,但我卻要為了它的繼續存在努力,它本是值得存在的,我希望先生們都可以明白,即使出現了醫術高于名醫山莊的人,只要江湖上一天有人需要,名醫山莊還是義不容辭,那它就會值得人尊重,就有名望。」神歆的眼神很遠,「一個人,一個莊子,有沒有名望,不是依靠它是永遠的第一,而是是否值得人尊敬,它是否尊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