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岐陽進去振輝殿沒多久,一個人「砰」的一聲推開政事堂的門沖了進來,「容容,岐陽人呢?」
「進去了。」容隱下頜一抬,對著振輝殿的方向,語調是冷冷的,沒有什麼感情。
來人生得千種琉璃萬斟珍珠一般玲瓏可愛,只是可能趕得太急了,臉色微微地有些發白,聞言幾乎沒整個人跳了起來,「進去了?你們竟然可以讓他進去!不攔住他!你們難道不知道進去和找死差不多?他又不會武功,你以為他真的是神仙?」說話的自然是聖香這都城第一大少爺,十年難得看見他這樣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簡直就像見了鬼。
「他自然不是神仙,」容隱一雙眼楮湛湛看著他,冷冷地道,「是他自己要進去的,他要進去,難道我還攔得住他?難道你以為,他不應該進去?」
聖香睜著一雙無比漂亮動人的眼楮瞪著容隱,「我又沒有說他不應該進去,好歹他要等我來了才進去啊,他要的藥都在我這里,沒有藥他進去干什麼?我只听過陪讀的,沒有听說過陪死的,岐陽他腦袋有病是不是?」
「他不是腦袋有病,」說話的是上玄,他依舊涼涼地倚在那椅子上,雙手環胸,「他只不過是個好人而已。」說完了嘿嘿一笑,他目注著聖香,「這一點,他可比你聖香好多了。」
聖香烏溜烏溜的眼楮看了他一眼,也嘿嘿一笑,「我本來就是混蛋,但是你說的那個‘好人’有些東西在我這里,我要去幫忙救命,你給我行個方便可不可以?」他可不是可以隨便吃虧的料,但是現在事情緊急,暫時記下不和他計較。
「什麼方便?」上玄眉鋒微微一皺,聖香還有什麼花樣?
「也沒有什麼方便,只不過,我給那個‘好人’找了個幫手,很重要的幫手,你非讓她進去不可,否則里面死多少人是小事,那個好人死了,你不可惜?難得讓你看見一個好人,你應該是不願意看見他隨便死掉的啦,是不是?」聖香理直氣壯地道,「而且他已經進去了,你現在說不可以也來不及了。」
他依舊這樣烏溜烏溜地看著他,假裝不知道帶了外人私闖皇宮是什麼樣的大罪,「理直氣壯」,「天真無邪」地看著上玄。
上玄「嘩」的一聲一下摔過衣袖,森然問道︰「你晚到,就是為了安排那個‘幫手’私自進宮胡作非為?」他緩緩自椅子上移開身體,一雙眼楮閃爍著不知是狼是虎的光,「你果然很好——」
「算了,他帶進去的是神歆,則寧準了她的。」容隱冷冷地道,「讓她進去,也許可以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她既是江湖第一神醫,給岐陽做個幫手,也並無不當之處,皇上已經避難行宮,不會造成危險。」
「算了?」上玄把身體靠回椅子,冷笑,聳聳肩,「行,你說算了就算了,我沒意見。」他本來就對這件突發的事情持著幸災樂禍的態度,死人他雖然不願意見,但是死的是皇上的人,他本就對趙炅這個皇帝沒有任何好感,當然無所謂。
容隱和則寧對看了一眼,則寧舉起一張紙條,「讓她進去,聖香也去,送了藥就出來。」
容隱點頭,「聖香,你把藥給了岐陽就出來,你的身體不好,不適合在里面救人。」他們這些武功高強身強體壯的人都不可以隨便進去,何況聖香這一個成天叫苦連天說他自己有病的少爺公子?無論是真是假,容隱都不可以馬虎。
聖香笑了,「我有心髒病,很容易死的,我也很怕死的,所以我會很快就出來了,我還不想在里面和死人做伴,那個‘好人’才喜歡。」他模模身上塞滿的瓶瓶罐罐,故意長長哀嘆了一聲,「容容,你給我爹報個訊,假如我出不來,叫他給我風光大葬,多燒紙錢,你知道聖香我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可以沒有錢,沒有錢,我到地獄玩什麼?」
容隱皺眉,「胡說八道。」
聖香還嘮嘮叨叨︰「我這件衣服五兩銀子的,這朵花是開封最有名的神針紅大娘給我繡的,單這一朵花就不知道值多少銀子,你說我沒錢玩什麼?」
容隱更加皺眉,「你哪里來這許多銀子?」丞相不過一年一百多兩的俸祿,哪里有這許多閑錢讓他糟踏?
聖香扮了個大鬼臉,嘻嘻一笑,「紅大娘她喜歡我,送給我的。」
容隱更加皺眉。
則寧又是淡淡一笑,聖香少爺本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一件衣服算什麼?他高興起來,騙得皇上給他另造一座丞相府說不定都成,別人以為不可思議,那是小看了聖香的魅力了。則寧看著聖香走遠,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笑,這位少爺,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做這樣大手筆的「少爺」的,別人羨慕聖香,那是因為,別人都沒有他的本事。
上玄就幸災樂禍,看著他們五聖在那里內訌,越是內訌他就越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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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陽實在頭很大,不,他的頭本來大小罷好,但是現在卻變得很大。
他在驗尸。
主要是肝脾受損最為嚴重,淋巴系統受到抑制,網狀內皮系統遭受刺激,血管損傷導致閉塞和出血。岐陽一面驗尸,一面腦子里飛快地轉,是什麼病導致這樣的臨床?
他拿著容隱給他的匕首,輕輕劃開肝髒和脾髒,發現色澤暗紅,腫大,脾切面,濾泡很少而萎縮,肝極易碎,出血,呈黃色——
這是什麼?岐陽眼楮里開始閃光,似乎有一種答案呼之欲出,卻又隱隱約約模不到,還未觸及那個答案,他已經感覺一種不詳的預感,從脊柱直升到了頭頂。
他皺了皺眉,突然拿起匕首,重重地敲破了死人的脊椎骨。
不出所料,脊髓呈粥糊狀!他立刻丟掉了那匕首,整個人反射性地向後跳了一大步,臉色難看之極。
「Ebolavirusdiseasa!」岐陽在靜了一靜之後,才勉強壓下受驚的情緒,第一反應就是他要死了,他在M大混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跑到這里來玩命?他明明有光明的前途,美好的未來,說不定還有個美麗的情人,他竟然都不知道珍惜,竟然要跑到這里來送死!
Ebolavirusdiseasa!也就是所謂的伊波拉病毒!是一種死得不能再死的傳染病!岐陽退了一步之後,又接連倒退了好幾步,他當然知道這種「對實驗室工作者構成致死危害」Ebola的病毒的恐怖,他沒有任何防護手段,不但模了那死人,解剖了那死人,還把他的帶病毒的內髒切開來看了半天——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和地上那人差不多,差別就在地上那人比他早了幾個時辰而已。也就是說,大概過幾個時辰,他岐陽大神醫就和地上的死人一模一樣,估計驗尸是驗不出來他是多少年以後的人的。
「你模了那死人?」有個女聲很柔軟地問。
岐陽嚇了一跳,他本來就驚魂未定,現在竟然還跑出一個女鬼來嚇他?不過幸虧這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說話還很好听,倒是沒有讓他嚇到半死,只是很奇怪而已。
回過頭來,他上上下下打量這個應該是活人的女人。
來人很溫順安靜的樣子,像個清白怡雅的大家閨秀,一身衣服體面得一點肌膚不露,一雙小蠻鞋微微翹起,頭上綰個發髻,也就單單插著一支木簪。
尼姑!岐陽第一感覺就是,一個有頭發的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