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狠毒的清水雅然居然也會有無可奈何的時候，他的心，一步一步月兌離他的控制，一步一步地，滑向柔軟，漸漸地失去控制。
他會太在乎她了嗎？清水雅然微微皺起眉，伸出漂亮的指尖揉了揉額角，也許有一天，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會超過他各種各樣的計劃，各種各樣的利害得失，而變成，一個最在乎——
可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心里有了牽掛的清水雅然，還是清水雅然嗎？
他還可以依然面不改色地籌劃各種各樣的事情，利用不管黑的白的各種各樣的條件，而不在乎任何威脅和干擾？他可以真的不在乎別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
不能的——他很清楚，當她痛苦的時候，他也會連帶著一起痛苦，而要在敵人面前忍耐這種痛苦不露出絲毫痕跡，那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那要怎麼辦？不能狠心的清水雅然，還會是清水雅然嗎？
※※※
餅了幾天，明夷有狸就可以出院了，她基本上沒有什麼事，只不過有一些輕微的中毒癥狀，在醫院住了幾天就好了。
「我回來了！」明夷有狸進門就笑，一只貓撲過來，親熱地抱著她的腿，「霧法沙！」她把貓抱起來，到處找鴨子，「不吃在哪里？鴨子！不吃！鴨子？」
清水雅然徑自去廚房，準備午餐。
明夷有狐手里提著大包小包，都是蔬菜，跟在清水雅然後面叫︰「喂！這個高麗菜要放在哪里？你買這麼多白蘿卜干什麼你……」
「那不是白蘿卜是酒釀人參。」
「啊？」明夷有狐呆了一呆，「那……你又買這麼多紅豆子，我最討厭吃豆子！」
「那是新鮮的拘杞。」清水雅然嘆了一口氣，「我本來想叫你幫廚的……」
他還沒說完，明夷有狐干笑一聲，怪叫道︰「有狸啊——」
明夷有狸左手一只貓，右手一只鴨，探頭進來，「干什麼？」
明夷有狐向清水雅然一指，很奸詐地說︰「他叫你幫廚。」
「我？」明夷有狸一探頭，探進來的是三個頭，一個貓頭，一個鴨頭，一個人頭。「我不會煮飯。」
「沒關系，他會教你，你最喜歡他了，是不是？你們兩個慢慢教，慢慢學，我等著吃愛情的味——」明夷有狐把廚房的圍裙往清水雅然身上一系，很義氣地說，「你慢慢做菜，今天如果做砸了，我會原諒你的。」
清水雅然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系得亂七八糟的圍裙，「沒關系，」他也很義氣地拍了拍明夷有狐的肩膀，「下一次，我會教你做芙蓉春卷雜菜，時間也不用很久，大概做個兩天就可以了，沒關系，下一次我會教你的。」他像是為了明夷有狐不能做菜而在安慰他受傷的心靈。
明夷有孤得意的笑噎在喉嚨里，「咳咳，兩天？不學可不可以？我可以上菜館酒店……」
清水雅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我學！我學……」天知道，這個表面上溫文爾雅的男人，會用什麼樣利害的手段來整他？他受過一次已經足夠了，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明夷有狸笑眯眯地把霧法沙遞給明夷有狐，他不得不乖乖接著，她再把鴨子不吃遞給他，他還是不得不抱著，左邊一只鴨，右邊一只貓，中間一個尷尬的人頭。在他「逃離」廚房的時候，明夷有狸還听見他的尖聲怪叫︰「……居然敢咬我！總有一天，老子把你們兩只煮成鴨肉貓骨粥……」
「那也要他會煮粥才成。」清水雅然偏偏听見了，慢慢往手上套白手套，慢慢地說。
明夷有狸噗哧一笑，「這樣也听得見！」她幫清水雅然解開被明夷有狐綁得亂七八糟的圍裙，仔細地幫他綁好，「不過說實話，你穿圍裙挺好看的，呵呵！」
「今天要吃什麼？」清水雅然開始洗菜，「絲瓜？」
「自從我上次說要吃絲瓜，到目前為止已經吃了十三次絲瓜了，可不可以改革？」明夷有狸嘆氣，「你知不知道人的口味是會變的，我不像你，你有頑固不化的嗜好，吃的東西永遠是那麼幾種。」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你想要吃什麼？」清水雅然微微皺眉。
「哇，居然要我告訴你你才知道我想吃什麼？」明夷有狸跳起來，瞪眼，「你有做人家男朋友的自覺嗎？別人的男朋友都是女朋友還沒有開口，他就冰淇淋啦、素菜四色啦捧到面前去了！」
「你想要吃冰淇淋和素菜四色也不用繞這麼大彎，直接告訴我不是更清楚？」清水雅然搖頭，「而且，我也不是‘別人’的男朋友，更沒有猜測女朋友心事的本事。」他眨眨眼楮，優雅地微笑，「我說，我從來沒有追過女孩子，你信不信？」
「我當然信，」明夷有狸幫他洗蘑菇，「都是女孩子追你嘛，我也一樣。」她說得毫不猶豫理所當然，「你長那麼善良溫柔的臉，誰知道你是個手段凌厲心狠手辣的魔鬼？」
「你懂不懂我是在告訴你我很純潔很專情啊！」清水雅然無奈，「你就用‘手段凌厲心狠手辣’來打發我的忠誠？」
明夷有狸抬起頭來一笑，「真沒想過這樣的話你也可以用這樣的口氣說出來，哈哈！」她繼續洗蘑菇。「真不像你說的話，我以為你一直都會很文雅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文雅’是假的？」清水雅然伸手阻止明夷有狸洗蘑菇，「我什麼話都可以說出口，再卑鄙的話都可以，這一兩句算什麼？只不過是調侃而已，」他微微一笑，「人偶爾也是需要幽默感——」
「好了我不管你的幽默感，你攔著我干什麼？我在做正經事！我在洗蘑菇！你不要搗蛋！」明夷有狸雙手又腰，做一點家務就「得勢不饒人」，凶巴巴地瞪著清水雅然。
「我在挽救我們的午餐，」清水雅然嘆氣，「你做的正經事就是把蘑菇全部洗碎了，那樣破破爛爛的蘑菇怎麼吃？你不要洗了，你根本就不會洗。」
「啊？」明夷有狸心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似乎——真的有一點——千瘡百孔，她作困獸之斗。「我特地把它們掰開，這樣才洗得干淨！」
清水雅然無奈，「如果你喜歡吃蘑菇的碎片我當然沒有意見……」
「好啦好啦，」明夷有狸自知理虧，投降，「是我強詞奪理，我是個笨蛋，怎麼洗才是對的？」她看著自己手下的「尸體」，那種「碎尸萬段」的樣子，連她自己都看不過去。
「這樣。」清水雅然握著她的手，慢慢在裝著水和蘑菇的盆子里轉動，讓水帶著蘑菇旋轉，慢慢地旋轉。
他的手指好漂亮，明夷有狸心跳慢慢地加快了，兩個人交叉互握的手，在一盆飄浮著蘑菇的清水里慢慢地旋轉，一起凝視著蘑菇的碎屑輕飄飄地旋轉，一些黑色的小碎石的慢慢沉澱，她臉上微微一紅，看著他的手，目不轉楮。
「就是這樣，很簡單的，水渦會把蘑菇里的灰塵雜物吸到盆底，很快就洗干淨了。」清水雅然用另一只帶著白手套的手拍拍她的頭。「你不是笨蛋，只是從來沒有動腦筋想過。」
「有你動腦筋就好了，」明夷有狸嘆了口氣，「你的手真漂亮。」
清水雅然微微一怔，他說了半天，這個丫頭就只看見他的手好漂亮？自嘲地搖搖頭，以他的聰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他真的一點也不生氣啊！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