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學你跳過去?」弄玉眼楮瞪得圓圓的,勉強笑了一下,「我看,還是算了吧,我沒有你——嘿嘿——身手矯健——」她吐了口氣,「我站在這里也不錯啊!」
「我會接住你的,不要害怕,跳過來啊,做事不試試看,你怎麼知道行不行?你不是怕事的人嘛。」蕭史在另一邊眉開眼笑,「很好玩的。」
「好玩?」弄玉搖搖頭,「我不是怕事,我是怕死。我站在這里好了。」她本就不是什麼運動高手,這一跳,她看來大概有十成機會正正跳進那個洞的正中間,要她跳過去,除非她重新投胎,花二十年時間變成跳遠奇才,否則——就是正正跳進那個洞里的份。
「你不過來我跳回去了。」蕭史在那邊躍躍欲「跳」。
「啊?」弄玉嘿嘿地笑了兩聲,「你還要跳過來?」她看看這座「奈何橋」,再被他跑一跑,跳兩下,估計不必她跳進那個洞里,這座橋也塌了,「你不要跳了,我跳過去好了——不不——我爬過去好了,你不要拉我,我跳過去的本事沒有,爬過去的本事可能——大概——」她不怎麼確定地說,「應該還是有的吧。我不可能比那只烏龜還差。」
「好啊,過來。」蕭史站在那邊招手。
他為什麼看起來就是那樣無辜可愛?她在心里嘆氣,這種「跳過去」的餿主意他都想得出來,做得一本正經,結果是她不得不做烏龜四腳落地「爬過去」,她是向來注重儀表的人,但是,她竟然無法生他的氣,只為看到他興高采烈的樣子。
唉——遇到這個冤孽!
弄玉一邊嘆氣,一邊認命地四腳落地,去爬那座橋。她小心翼翼繞開那個大洞,抱住橋的一邊惟一一根和對面的橋連在一起的木頭——那本來看起來應該是橋的扶手,現在看來也就是一根木頭,而且還是長滿青苔木耳的木頭,她一邊爬,一邊看著腳下的河水,一邊考慮掉下去之後,是不是用「游泳」的辦法過這座「奈何橋」比較快一點?老人們沒有說不可以用「游泳」的辦法過河,他們都沒有說奈何橋還會斷掉,當然也不會告訴她奈何橋斷掉之後應該怎麼辦?包括可不可以「游泳」?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抱著那青苔木耳的「營養基」,她手一滑,「啊——」她一把沒抓住滑溜溜的青苔木頭,一手抱空,整個人從那橋上摔了下去。
「你比烏龜還差勁。」有人很肯定地說。
弄玉已經做好準備要姿勢優美地入水,從河里「游」過去,她也知道要她憑空「爬過去」也很困難,這一摔在預計之中,她也沒有多麼驚訝。讓她尖叫一聲的是突然有人一把攬住她的腰,從半空中「飛」到了對面的橋上。
她一雙眼楮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摔下去的時候,蕭史從那邊橋上跳過來,腰上不知道綁了什麼東西,蕩過來抓住她的腰,又蕩回去翻到了橋面上。「你是妖怪嗎?」弄玉掙扎著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弄的?」
「吊鋼絲。」蕭史很得意地比比他綁在身上的東西,「我的圍巾,很結實的,吊了兩個人都沒有壞。」他的確圍著一條咖啡色與柔黃色、白色交雜的長圍巾,被他一把抽毛線抽成一大把,隨便一頭綁在橋頭,一頭綁在自己身上,「我拍MTV啦,演電影電視啦,都有吊鋼絲的,我吊鋼絲的技術不錯吧!」
「哦——」弄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就不怕毛線斷掉,摔死我們兩個?」
「不會的啦,下面是水,掉下去大不了游過來,不會死的。」蕭史無辜地聳聳肩,「只是沒有衣服換,比較難看而已。」他為她拍掉爬木條時擦到身上的木屑,笑咪咪地看著她,「我說我們還沒有死嘛,你看,過來什麼也沒有,沒有鬼。」
弄玉點點頭,她又嘆了一口氣,「好,我們沒有死,那麼,你告訴我,我們在哪里?」
「啊?」蕭史東張西望,「這個啊——看起來像哪個自然保護區,樹和草長得這麼好,說不定,是哪里的旅游景點,特地弄一點古風古景來吸引游客,說不定剛才那兩個東西,呃,像丫環一樣的東西是這里的服務員。早知道問一下。」
「我看不是吧——」弄玉眼神怪異地指著他後面,「那里有人過來了,你看他在干什麼?如果是旅游景點,那也太過分了。」
「誰?」蕭史回頭。
只見遠遠的有個農夫打扮的人——披著一塊麻布拿著斧頭的那一種農夫,在林子那邊。他也沒有干什麼,他在砍樹,農夫砍樹,天經地義,電視里都是這麼演的。
不過——他砍的那一棵,可不是普通的樹,弄玉和蕭史這種門外漢都認得,銀杏樹,國家一級保護樹種,難種得要命,長得這麼大,已經不知道是什麼國寶了。農夫一斧頭一斧頭地砍,一點懺悔的意思都沒有,就好像這棵樹本來就是應該生給他砍的。
「你看哪個旅游景點有這麼闊氣?砍銀杏樹當柴燒?不怕哪里的新聞來曝光一下,整個景點都完蛋?又何況,他要砍樹,為什麼不用電鋸?那棵樹那麼大,他用斧頭要砍多久?十天?十五天?」弄玉依舊背著她那個包,一手插在口袋里,閑閑地一晃肩,「我想,我們大概——真的——掉到古代去了。」
「嗯,我也這麼想。你等一下,我去問問。」蕭史想了想,突然提高聲音,「喂,那邊的大哥,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他是歌手,中氣很足,這一問,聲音不大但傳得很遠。
弄玉閑閑倚在旁邊一棵樹干上,「你的聲音很好听。」她倒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有她天生悠游自在的天分,當事已至此,無可奈何的時候,哭也沒有用,不如順其自然。
蕭史揚起眉,「當然了。」他一臉很認真的樣子。
弄玉聳聳肩,知道他就是一副大嬰兒的樣子,也不能說是他往自己臉上貼金,或者他自吹自擂,他的聲音的確好听。她並不是隨口亂贊,他也接受得很自然。
他不矯飾,弄玉發現,他不喜歡虛偽,大概,這也是為什麼蕭史可以和她聊天聊這麼久,因為她也不是虛偽的人,她太坦白。有時候太坦白的人並不容易相處,就好像嬌嬌,她永遠也不能明白,弄玉其實並不是故意看不起她或者討厭她,只是弄玉的坦白,她接受不了而已。
那邊的農夫走了過來,扛著斧頭,一副很疑惑的樣子。
「夫子,敢問此處乃是何名山?此水是何名水?此時何人當政?」蕭史咬文嚼字,還裝模作樣地作了一個揖——他身上穿著白色的套頭衫,一條牛仔褲,然後作揖——樣子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弄玉忍住了不笑,她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要作福——可是她穿著名和的校服,一身的藍衣藍褲,沒有裙子也可以作福嗎?她慶幸今天沒有穿短裙的那一套校服出來,否則,嚇死這個農夫。
「你在說什麼?」那農夫很疑惑地看著蕭史,他顯然非常奇怪,「你是哪里來的人?是晉國人嗎?」弄玉的笑臉慢慢僵了,她看見那農夫背上的「斧頭」竟然不是鐵的,是石頭的!
「進國?」蕭史猛點頭,「是啊是啊,我們是要進國,請問這里是哪個國?」
「你是晉國人?」那農夫一下子如臨大敵,變了臉色,「晉國人到這里來干什麼?秦國還沒有滅呢,你們晉國人就欺負到我們秦國人頭上來了?」他舉起斧頭,一斧頭往蕭史身上砍去,「你這晉國人,我的弟弟隨孟將軍去打仗,被你們晉國人害死了——還我弟弟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