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是什麼樣的?」宛容玉帛與她一同游目四顧,看著自己的房間,語氣溫柔,眼神也很溫柔。
「就是念書念傻了的樣。」無射嘆了一口氣,「你看你爹你娘有多蠻橫,若不是你爺爺,我真的掉頭就走,誰還敢嫁給你啊!」
「他們生怕你騙了我,你這麼——」他頓了一下,有點不知該怎麼形容,倒自己先笑了。
‘妖媚成性!」無射替他說了出來,忍不住好笑,「我知道你心里在罵我。」
宛容玉帛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嬌媚慵懶的樣子,嘴角的那一抹似笑非笑,不禁嘆氣,「我罵你?你比我娘還蠻橫,我娘是嫻淑女子,最多說你兩句不中听的話,你蠻橫起來,殺人放火什麼都敢的,你當我不知道?」
無射突然不笑了,一雙眼楮定定地看著他。
宛容玉帛也就那麼定定地回視著她。
良久良久,無射才道︰「我騙人,但這一輩子,我只害過一個人,殺過一個人。」她目不轉楮地看著他,慢慢地道,「我害的那個人,叫做宛容玉帛,我殺的那個人,叫做鐘無射。」
宛容玉帛笑了,「那你是一個笨蛋,害的那一個沒有害死,殺的那一個也沒有殺死。」他溫柔地嘆了一口氣,「無射,我一直知道你的本性是好的,你——不用懷疑——」
「我沒有懷疑!我害怕!我害怕你也把我當成是妖嬈的女人,我扮了這樣的女人那麼久,我不知道我改不改得過來,可是我不是的!我……我……」無射頹然放下手,轉頭,「我不是的。」
「你這樣便很好。」宛容玉帛走過去,把她整個摟進懷里,「妖媚的也好,這樣的也好,我從未要求你改,是不是?你已習慣了那樣說話那樣笑,別人也許不喜歡,可是我喜歡。」他在她耳邊悄聲道,「一個漂亮的女人;懂得表現她的美色,並不是件壞事,不像我娘——」
無射忍不住破涕為笑,「你是在贊我還是在罵你娘?她听見了不氣死——」她一句「才怪」還沒說出來,「格」的一聲,大門洞開,木嵐一張鐵青的臉就在眼前。
宛容玉帛萬萬沒有想到木嵐真的便在門口,摟住了無射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你人還沒進門,先讓玉帛學會了背後罵娘?這樣的女人,我……」她天性不會罵人,氣得臉色鐵青,卻「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無射卻對著她嫣然一笑,主動抱住了宛容玉帛。
「傷風敗俗!傷風敗俗!」木嵐簡直要氣暈過去,顫抖著手指著她,大叫一聲,「砰」地關上門,往回跑去,「相公!相公!」
「她一定去告狀。」無射吃吃地笑。
「以後不要這樣氣我娘了,好不好?」宛容玉帛嘆氣。
「好。」無射乖乖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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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嵐被無射一激一氣,一心一意要找宛容硯告狀,把無射趕出門去!但她回房,卻沒有看見宛容硯像平常一樣在桌前看書,桌上一張攤開的紙,紙上剛剛寫了兩個字「日見……」一支上好羊毫放在一邊,還因為墨汁淋灕而灑了幾點在紙上。可見主人離開得匆忙。
宛容硯生性穩重,近乎木訥,他是絕對不會扔下筆就走的,除非,發生了什麼大事!
木嵐呆了一呆,頓了頓腳,轉身往宛容家錦繡堂跑去。
宛容硯不在書房,定是被老爺子叫去了錦繡堂!一定出了什麼事!
充官
木嵐往錦繡堂去,一路婢僕們紛紛招呼「夫人好。」木嵐充耳不聞,筆直往錦繡堂去,她被無射一激,渾然忘了自己原本知書達禮,是萬萬不會這樣莽撞沖動的。也許她本是沖動的人,只是平日壓在書經之下,無事觸發,竟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到了錦繡堂,她推門而入,耳邊只听到宛容硯一句︰「孩兒與繡坊同生同死,繡坊是宛容家祖業,豈可拱手送人?」
「吱呀」一聲,門應聲而開,木嵐一足踏人錦繡堂,赫然便看見宛容釋手里拿著一張黃色錦緞,上有黑色一圈大字「告」。上書︰
「繡戶十七人,經縣陳詞,論宛容家繡坊非理斷人財路,毀壞織器,獨賣繡品事。今兩驗其詞,繡戶十七共告宛容家倚財斷貨,求請公平處置,不求余財,故據本朝令‘諸應備嘗而無應貿之人者,理沒官’,判宛容家繡坊充官,遇赦毋還。」
木嵐臉色慘白,「這……這是?」
「官府的判書告事。」宛容釋氣得冷笑,「有繡戶十七上告宛容家專賣繡品,宛容家竟到下了判書才知情,你說可不可笑?」
「諸應備嘗而無應貿之人者,理沒官,怎會是這個意思?宛容家縱使有罪,也只應賠償繡戶,為什麼會繡坊充官?」木嵐驚怒交加,手指著告事,「縣太爺睜著眼楮說瞎話!我們哪里專賣繡品,又哪里毀壞織物?宛容家繡品無雙,自然賈者多矣,有什麼錯?」
「莫說了,官府瞧中了繡坊,想要充官還怕找不到因由?」宛容釋「啪」的一聲收起了告事,「判繡坊充官,遇赦毋還!嘿嘿,他還想得周全,生怕皇上大赦,壞了他的好事!」
「爹,繡坊絕不能拱手讓人,這是宛容家的基業,祖宗的心血,我寧願死在繡坊,也不願讓官府糟踏!」宛容硯「砰」的一聲一手拍在案上,一張上好的檀木桌被他一拍而裂,只見他神色慘然,「便是官府來強奪,我情願抗命!」
「硯兒說的有理,死也要死得有骨氣!我已經通知你娘和你兩位叔嬸先行躲避,他們明天便會走,我們不走!我們是宛容氏的宗親,這繡坊是宛容家的根,官府來奪,那是逼民造反,難道,你我還有束手待斃的道理?」
「爹,那玉帛怎麼辦?他剛剛回來,難道就讓他陪著咱們一起死?」木嵐明知要守繡坊,那是必死無疑的做法,但愛子心切,仍忍不住問。
「明天我就找個借口趕他走!」宛容釋負手在堂里來回踱了幾次,「宛容氏的血脈不能因此而絕,讓他和他的小泵娘一起走!」
木嵐雖然不願,卻也知此時無法計較其他,頓了一頓,終于還是忍不住顫聲道︰「爹,可否讓玉帛在家多住幾日再走?他三年未歸,我……我……」她舍不得親兒,「反正官府敕令當也沒有這麼快兌現,他剛剛回來,我想多……多……看他幾天……」說到這里,眼淚終掉了下來。
「那就多留他三日,三日之後,我趕他走!」宛容釋何嘗舍得自己的孫兒,但義之所趨,卻令他不得不做出決定。
宛容硯摟住飲泣的嬌妻,熱淚盈眶,卻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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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射頭一個覺得事情變得很奇怪。
她正在對鏡梳頭,在挽一個古臀,旁邊放著一個珍珠簪子,卻是木嵐昨天拿來的。
宛容玉帛早早就來她暫住的廂房看她。
「玉帛,你不覺得你家這兩天變得很奇怪麼?」無射梳了古髻,不配首飾,卻把那簪子拿在手里晃來晃去,「第一,你娘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她前幾天不是恨不得我立刻從家里消失?第二,爺爺反而不大理我了;第三,你家里有許多人不見了,連僕人都遣散了不少,第四,我竟然看到爹在哭!我有一種預感——」她神秘兮兮地回過頭看著宛容玉帛,「你家要出大事了。」
宛容玉帛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拿過她手里的簪子,細心為她插上。